第146节(1 / 2)
“大家都各自为政,粮食掌握在把我们组织起来的大族族长手里,和他同族的人吃的最好,有交情的人又稍好一点,像我这种后面加入的,每日给几粒米意思意思,不让你太快饿死就算好的了,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出来打野食。也就是我们这一群人年轻力壮,不好对付,不然啊——”
他忽然停下来,做了个神秘可怕的样子:“听说过吃人没?像我们这样饿极了的流民,不仅爱吃米吃肉,还爱吃人,最爱你这种嫩的,大人二钱银子一斤,你这种的,要五钱。”
陆瑶就这么端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舞足蹈。
扈季丛见吓不到她,没意思地收了“神通”:“聪明的小孩怪没意思。我小时候还怕鬼呢。”
“你现在不怕了?”陆瑶道。
“现在?”扈季丛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满地的灰,“现在我就是鬼。”
陆瑶笑了一声:“你在那边还有朋友吗?”
“你是说暗室里还是流民那边?”扈季丛问,问完,他一耸肩膀道:“哪边都没用,和我关系好的都在你这里了,现在两边都没有了,都死光了。”
陆瑶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你倒是人缘好。除了正经朋友呢?酒肉朋友有没有?一起杀人放火的朋友有没有?”
扈季丛忍不住再次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陆瑶:“你想干什么?”
月光下,陆瑶背对着月光,整张脸都在群山的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扈季丛听到她用软软细细的小女孩的声音说:“我想做你想做的事,做这片江淮大地的山大王啊。”
……
临行前,陆瑶将标着霍家庄附近最大三个庄的位置的地图交到扈季丛手里。
顺带的,还有一包糕点,一块约二两重的金子,和一枚没有任何纹路的黄玉玉佩。
“玉者,国之大器也。你我初相识,我本不该赠这样的礼。但是我从第一次进入暗室,就觉得你不是凡人,也许正有一番功业需要靠你去建立。”陆瑶将那块自己的小手正好可握的玉佩交到对方手里,郑重道:
“此物本身并不贵重,贵重的是它所代表的意义。玉佩君子,君子一诺,重逾千斤,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下次相见,还要我再救你一次,此玉我会收回。”
“去罢。”
扈季丛怀里藏着地图金子糕点,手里握着玉佩,像做梦一样跑进山林里。
等他狂奔出去半里,在半山腰再回头望时,女公子来见他的那条小路上已经没了人影。
回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睡醒,又或是饿昏了头了。
自己竟然被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郎说动了心,想和她合作,抢本地豪族,在江淮拉起自己的势力。
扈季丛给了自己一巴掌,对自己说,那可是当地豪族,而自己又是什么?自己不过是一介流民!
甚至在流民里,他也没混出头,沦落到要自己出来找食。
和他合作的,更是才年仅六岁,她还只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她知道什么叫人吃人吗?她知道什么叫女童肉五钱一斤吗?她又明白豪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多少人多少武器吗?
他凭什么能抢他们?
扈季丛怀里揣着糕点,脚下什么都没穿,却在山林里健步如飞。
他已经饿了一天一夜,肠子肚子都在厉声嚎叫着饥饿,肚子里空的能拍出响来,但是他没有动怀里的糕点,只靠着经验在山里找到了一缕极细的水流,然后趴下去喝了个水饱。
虽然满肚子怀疑和退缩,但是就像是鬼迷心窍一样,他仍然忍不住遵从那个女孩的命令。
她说糕点不能吃,他就真的一口都不碰。
因为她说了,不管是糕点还是金子,都是他从庄子里占到便宜的最好证明,少一点,证据的力度就少一点。
流民团离霍家庄足有八里地,这片山林又是他从未走过的路,他在山里奔跑,从伸手不见五指一直跑到天边微亮,在太阳升起来之前,他找到了一棵挂了几个酸果子的树,龇牙咧嘴地把几个果子吃下肚,空荡荡的肚子终于好受了点,他又撸了几把被晒蔫的嫩叶子嚼了,最后一抹嘴巴,飞也似地奔出林子,朝流民团的方向跑去。
到底是饶了路,他又花了多余的工夫重新找到回流民团的路,等他抵达流民团安营扎寨的平地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空中了。
几个瞭望警戒的人老早就看到了他,但是他扈季丛在流民团里大小也算个名人,不然不能领着十几个人跟着他出去找食,他能打,脾气爆,骨头硬,是出了名的。
老远的时候他还跑得飞快,等快要靠近了,他反而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来,慢吞吞地靠近了流民营,守门的人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知肚明他昨晚去干了什么,心里嘲笑两句你扈二也有今天,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也不叫破,任他进去了。
流民营里各色人马暗自观察着他,都默不作声,背过头却偷偷笑开了。
到了晚上营里发吃的,族长的二舅子的三表哥麻赖子端着粥桶来了,照例是一人巴掌大的碗盛半碗,再发两根酱菜。
晚饭发完,营里的汉子叫苦连天,麻赖子大骂:“不吃就给爷爷还回来,反正已经到了南边,胡人也望不见了,你们还指望我们把你们当祖宗供着怎么的?要不是我们族长仁慈,你们一口都别想吃。”
营里也有汉子不满地骂起来:“当初南下爷爷替你杀胡人打强盗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过了河了想拆桥是吧?不就是你们族长和那个什么破陈家搭上了吗?他是当了陈家女婿了还是做了陈家的主了?现在能谈,不都是因为有我们?少了我们,你们马家算个屁!”
“马家算个屁也比你大,你爱吃不吃。”麻赖子翻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的人要么一边骂一边喝粥,要么沉默地三口两口将碗里的稀粥扒完望天。
眼见着现在到了南方,马家已经不需要他们这些散民帮忙壮大声势,可以自己带着一族在本地立足了,他们这些又要吃又要喝的青壮汉子自然也就成了无用的东西。
要是再在这由马家主导的流民营待下去,要么饿死,要么被马家寻个机会杀了做成人干当明年种出粮食之前的存粮,不然就得自己早早跑了找出路。
要不是见到有散伙的架势,扈季丛也不会带着人出去自己“混”饭吃。
陆瑶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想自己当强盗头子,唬了一帮恶汉和自己出去试图壮胆。
怎奈第一次出手,就被人给逮了。
还莫名其妙被说动,成了一个六岁小丫头的手下,说出去笑掉人的大牙。
夜深人静,扈季丛躺在干草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他一下一下隔着粗糙无比的衣服摸着自己藏在衣服最里层的黄玉,一个手指有几根都数不清的大老粗汉子,一时间心中竟然充满了迷茫无措。
这时,他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几个人靠了过来。
扈季丛一回头,竟然是晚饭时分那几个抱怨的人。
他皱眉。
这大夏天的,大家饮水尚且艰难,更何况洗澡,几个大老粗汉子靠过来,那味道简直顶一锅酸水,但是这种味道扈季丛早习惯了,他皱眉,是因为这几个家伙一个个挤眉弄眼的,不像是想干好事。
扈季丛一脚踹开一个,不悦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做甚?”
“扈二哥你就别装了。”一个精瘦的青年笑嘻嘻地撞他一下,“平日里晚饭发的少了就你声音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