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2)
她在和这些底层教职人员抢信仰,或者说,她在抢神明的代言权。
同样是信仰神明,一群最底层的神明的仆人和神明转世者比起来,鬼都知道谁的话更具有权威性。
假以时日,若是这些教会人员和公爵起了矛盾,那些人民会更相信谁维护谁呢?
是替神明干活传话的教会人员呢?还是神明的转世者呢?
甚至,如果不是公爵需要用替农民增收来证明自己是神明转世,只要人民已经认为她是神明转世,那么,她即使给人们带来的是厄运与灾难,人们也会更相信她——而不是那些教会人员。
神仆和神明本身之间,有着天然的地位压制。
教职人员本身并不存在任何权力或力量,他们之所以能够从人们手里取得敬畏和权力,是因为他们是在替“神明”转达旨意。
而一旦“神明”本身来到了人们面前,他们的存在就再也没有了意义——或者说,需要“神明”再次赋予,他们才有意义。
奥斯维德神父从不畏惧这一点。
因为他就是那个早就已经被“神明”赋予了意义的人。
霍格斯郡原本已经有了正统的教会势力,他这个外来者再怎么“游学”,也不能越过本地的教会势力去管理那些真正核心的事务,如果公爵需要,他不介意替公爵打残原本的教会在本地的手,转而替公爵当那只手。
但是在特蕾莎修女被公爵派出去那一刻,他在电光石火间忽然领悟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想起了公爵在特蕾莎修女面前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他想起了特蕾莎修女的迷茫和虔诚。
他……他还想起了去年一个冬天,公爵都让特蕾莎修女跟自己学拉丁文。
拉丁文。
那是神的语言。
公爵让特蕾莎修女学它做什么?
奥斯维德神父在这时候才开始冷汗直下。
一整个冬天,他都没有察觉公爵的深意,他还以为公爵只是觉得特蕾莎修女需要更多知识和技能。
这很好理解,毕竟公爵手下一直很缺人,能挑起大梁的人严格说起来只有两个,他和克劳德总是忙得团团转,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而公爵又总有那么多新的想法,总需要更多强有力的帮手才行。而拉丁语深奥复杂,学会之后在很多地方都能派上用场,光是用来传信保密就很方便,你看今年做水泥的时候不就用上了吗……
他太想当然了。
他太小看公爵了。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儿还有一章(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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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从不做无用之举。
这是奥斯维德神父跟在陆瑶身边这么久对她的一点总结。
当然,这里的无用不是指表面的无用,而是指,如果公爵安排的一项举措除了当时那一项作用外没个一二三四五条别的深意,那奥斯维德神父是不太相信的。
就像还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好吧其实也就是去年九月,公爵让人在霍格斯堡传开的“神爱洁净疫病之神畏惧洁净”的传言,这还是他听克劳德当笑谈说起的,克劳德当时只以为这是公爵用来最初树立自己“神明”的权威的举措,但是时隔半年,当他们再次回顾过去大半年里霍格斯堡的仆人的生病率时,他们才看出公爵的英明。
而如今黑死病再次登场,这项小小的举措给霍格斯堡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信心和改变更是让他们震撼。
如果现在整个郡北的人民都是公爵的信徒,那霍格斯堡上下的仆人们无疑都是公爵最狂热最虔诚的信徒。
公爵每一次小小的一步举措,影响都是深远的。
奥斯维德神父发誓,如果此刻公爵说她需要一位仆人为自己献出生命,霍格斯堡里一定有一大堆仆人狂热无比地主动争抢那个名额,而其余人如果被选中,肯定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而后面的步步为营就更不用说。
如今公爵已经彻底控制住了郡北领地里所有子民的心,形成了以霍格斯堡为核心的信仰中心,夏收已过,整个郡北的人民都成为了公爵的狂热信徒,那些傻乎乎的郡北教士们过惯了没有敌人的慵懒日子,如同从未见过狼虎之姿的愚兔,性命垂危而不知。
而如果按照公爵的计划,接下来就是郡南,郡南贵族多,教会势力更加深厚,可公爵早已用瓷器吊住了郡南贵族的命脉,大贵族还有可能敢和她翻脸想单干,那些小贵族却万万不可能——因为他们再也不会遇到一位如此大方仁慈的领主,顾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和利益,都是千年的狐狸,三大家族的鬼话能不能信他们自己再清楚不过。
可正因为公爵抓牢了郡南所有小贵族的心,那三大家族也就不可能和她翻脸了。
因为三大家族能成为三大,根基正是背后无数小贵族们的支持,他们互相联姻了无数代才形成了如此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田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旦哪一家被针对,都有背后无数利益相关的小贵族的支持。
可这份支持在公爵将瓷器生意分为两份,一份薄利多销给小贵族,一份精品贵卖给三大家族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剥离了。
——如今霍格斯郡最大的收益来源变成了瓷器售卖,而在瓷器售卖上,低端轻奢瓷器和精品瓷器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利益团体。
三大家族和郡南小贵族们的最大利益已经解绑了,如今和他们双方都捆绑的,是公爵这一方。
也许那三家人还和郡北那些傻瓜教士们一样丝毫没有察觉,可是公爵就是靠着瓷器的利益已经把他们三家的根基蛀空了。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汉纳家,毕竟他们家走的是技工路线,家里还有个矿,单飞可能性很高,可最可能单飞的汉纳家,老早就连大师带铁矿,把自己全家当嫁妆一起投奔了霍顿家。
现在的郡南看似一如既往地独立自主,其实已经不过是公爵掌中的玩物,只要她想,随时都能颠覆一切,重新洗牌。
当然,公爵不需要这样,郡南人民也是她的子民,她更愿意走徐徐图之的路线减少死伤,所以她做的是等待,只需要等待——等待郡南的人民也完成撒播法到垄作法的改变,到那时,她自会凭空多出无数虔诚的郡南信徒。
而在此时,公爵派出了特蕾莎修女。
她让特蕾莎修女去郡北乡间开办识字班了。
奥斯维德神父回忆着他看到的一切:从最初的神明的名义,到后来的神明转世,从最初的让特蕾莎修女质疑口授版《神的言》,到后来的特蕾莎修女学习拉丁文,再到让她教霍格斯堡仆人学通用语……到了这时候,仿佛一颗颗散落的珠子中间有了一条线,一切都连起来了,当散落的事实被串成完整的真相,公爵的意图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袒露在了他面前:
公爵的野心远不止是在霍格斯郡颠覆本地教会势力,取而代之。
她要颠覆的是教会本身。
——她要,取而代之。
她不需要一个不属于她的人间代言人,她降临此世,她即神明本身!
当读取到这份意图时,一股无言的震撼抓住了奥斯维德神父的大脑,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大脑里都只有空白而麻木的嗡嗡声。
很久之后,当他从失神空目中回过神来,他才发现那阵嗡嗡声不是他的脑子里传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