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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说话的王阁老开口,“微臣推荐大名府知府周铮,此人原为良乡知县,性清静、守清名,为官任事必以朝廷、百姓为先。”
朱厚照想,当初良乡一战,王炳应当是招揽了一些人的。
战事获胜,人人升迁,这个周铮大概也是如此。
“吏部,也是这个意见嘛?”
皇帝的话意带着一些停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
王炳心里则有些沉下去,如果皇帝同意,其实不需要问了,这个时候还问,明显是不同意。
吏部……
吏部的联系阁老是杨一清。
“微臣考察两京一十三省之知县,倒是觉得湖州府德清县知县姜雍政绩耀眼,可堪大任。”梁储果然没给王炳面子。
王炳这个人,多少还是强势了些。
他是阁老,被他直接管理的人是没办法的。
其他人么,有时候会不太甩他面子,尤其皇帝表现出明显的和他意见相左时。
梁储更不会多么怕他。
这位吏部尚书,平时存在感不高,当初也是因为王鏊要临时去转任浙闽总督所以才让他接了手。但接了手,也要有四年了,做的是稳稳当当。
因为他有一个很多人都羡慕的政治资历:在当今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梁储是东宫属官,任太子冼马。
这个职务在汉唐时都是非常显赫的职位,掌典籍图书,有点东宫办公室主任的感觉。
到了明代地位虽然有所下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怎么说,他也太子侍从官,是辅佐过太子读书的人!
这叫什么?
旧人、亲信!
要不然吏部尚书怎么不叫别人接任啊。
朱厚照有意同意,不过他不想太驳王炳的面子,又问道:“杨阁老,你以为呢?”
“微臣觉得,便按考绩来定,谁优便选谁。”
“有道理,就依杨阁老所言。”
杨一清说话是有数的,堂堂吏部尚书绝不会注意普通人,这个德清知县姜雍得了吏部尚书一个政绩耀眼的评价,那肯定是差不了。
王炳也不好再讲什么,政绩不如人,那能怪谁?只是心里在想,咱们这个陛下真是,智多如妖。
“还有一件事。”朱厚照走下来,缓步于臣子中,“朕近来在想贪腐这个问题。朕记得还是太子时,便重重的办过一些贪腐案,然而几年下来,似乎并无起色。你们,都是朕的心腹大臣,朕是相信的。可从这次淮安府的案件来看,吏员的贪腐让人倍觉触目惊心。
按照大明律法,官员可升迁,吏员则升迁无门。诸位想想,若你们是县衙小吏,既然升不得官,那么心思放在何处呢?”
当官
发财。
“敛财。”朱厚照自己说出了这个词,“而且吏员往往在一地久任,十年二十年下来早已成一顽疴,在当地更如地头蛇一般,哼,便是手段一般的县令怕也是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个话题抛出来有些重大,官、吏如何升迁,其背后的内涵绝不简单,可以说是官场上的一种根本性改变。杨一清、梁储等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官僚了,听完皇帝的话表情顿时便凝重起来。
官场
我们现在人都知道,具体负责税赋收缴、诉讼案件、上传下达这些具体事务的胥吏是官僚系统的‘神经末梢’,它在政治活动中的实际地位是要超过其在官僚系统中的现实位置的。
神经末梢不够通达,政令就不通畅,上面十分的努力到了他们手里就剩一分的功效。
但在明代,关于胥吏当官这种事,基本就是没啥前途和希望,这是总的特点。
当然,并不是说没有胥吏转任官员的。
虽然太祖皇帝多次下令,胥吏不准参加科举,但不准当进士,不是说不能当官,只是朱元璋觉得让什么罢闲官吏、娼优之家参加科举,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所以他是把这些‘底层’人士的科举机会一齐抹杀了。
但洪武建元,国家草创,正是用人之时,而且他杀了多少官啊?
所以在洪武年间,吏员不可以考科举,但可以做官,用什么办法,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第一个不让吏员当官的是永乐皇帝。
永乐七年,太宗召见御史张循理等二十八人,问其出生,其中二十四人为进士,还有洪秉等四人为胥吏。
于是他申谕吏部:用人虽不专一途,然御史为朝廷耳目之寄,宜用有学识通达治体者,诏:自今勿复用吏。
洪秉等人就特别的倒霉,莫名其妙见了一趟,就被太宗皇帝给贬黜为序班。
这是鸿胪寺的一个官职,具体负责朝会和宴飨等礼节,和御史那是天壤之别。
不过那也不一定是坏事,碰上永乐这种残忍和强势的帝王,御史过于聒噪,说不定还会被他一刀砍了。
然而要说明的是,永乐七年的这个圣旨,是不让胥吏当科道官员,其他官员还是可以当的。
不过对于胥吏的政治前途收紧这一趋势是没改变的。
到宣宗朝以后,即便转仕成功的官员,也基本不会获得重用。
而明朝中后期,基本不会见到有吏员转官的记载,大多数还是为杂官。
而这些胥吏杂官偏偏还采取就近原则,于本地服役,因为觉得他们长于地方,熟悉乡里,可以成为沟通官民的媒介,有助于政令的上传下达,促成政务的具体实施。
这……也不能说没道理。
只是实际当中已经完全变味。
而官员的任用,一般是要回避家乡的。
所以说官员很难形成威信,老百姓都知道你会走的。
真实的情况,便如那位黄四郎——他只是流水的县官,您才是铁打得老爷。
许多官员本身也知道自己要走,那么自然懒得去捅一个地方的马蜂窝,只要不出大事,随便下面人整,他主要需要把上司给伺候舒坦了,三年一过,贿赂贿赂,弄个优等什么的,又到别处去当官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这一套官和吏的逻辑如果理得清楚,就会发现其实一个地方的治理的好不好,真的不是来一个会读书、品行好的知县就可以的。
朱厚照对这一套都是清楚的。
所以他才问那个问题。
如果做官无望,是不是就是一心敛财?
而对于杨一清来说,他要考虑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胥吏乃末流,自太宗、宣宗、宪宗以来对胥吏入官多有限制。便是知其学识、品行不足为官。胥吏不许科举、不能为官,此皆为祖制,臣请陛下,三思。”
朱厚照不是真的十九岁、长在宫里的少年。
他内心知道,胥吏的处境越发艰难,关键是有一个群体不接纳他们。
这个群体就是官员本身。
道理也简单,我寒窗十年苦读考中进士才可以做官,你一个胥吏凭什么也可以和我一样?
再者说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给你们占一点儿,我就少一点儿。
所以不管是从面子、祖制以及利益角度来说,开这个口子,绝对会招致整个官僚系统的反对。
但朱厚照不是什么无法掌控朝堂的软弱皇帝,他有自己的力量和手段。
“其余人呢,都是这样觉得吗?”
梁储也附议,“此例不可擅开,否则必有动荡。”
“臣附议。”王炳也表态。
朱厚照挠了挠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