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节(1 / 2)
这么十几个人都到了,朱厚照终于开口,“有一份奏疏,朕已经在怀里揣了好几天了。朕,看了以后是痛心疾首,始终夜不能寐。”
皇帝这样讲。
李东阳、谢迁、杨一清、王鏊、英国公五人列第一排,都跪下来。
“主忧臣辱,尤以内阁为百官之首,未能解君忧,实臣等之罪也。”
“李阁老。第一日,你劝朕罢兵而安民,按理说,这样的奏议朕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可你们知道,为什么朕压到了今日?”
大臣们当然都疑惑。
朱厚照把手中的奏疏举起来,“答案都在这里。已退出民牧的县,百姓依旧沿街乞讨,路有冻死之骨,触目惊心,以往,朕竟不闻也。所以朕不确信,是不是朝廷耗费了千万两白银,全面退出民牧以后,百姓就真的能过上好日子。”
按照以往的经验,大家都知道今夜不是小事。一时间都多少有些噤若寒蝉。
朱厚照有些看出来,“你们都不必害怕。今日朕所说之事,非众臣之过,朕亦有过。刘瑾,你将这道奏疏,给各位看看。”
刘瑾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就是四川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知县,顾人仪上的。
然此事,牵涉甚广,皇帝,真要如此吗?
“陛下……?”刘瑾跪了下来,“去年,朝廷与鞑靼打了仗,今年小王子说不准便会兴兵报复。而京畿之地,关乎天下,一乱,天下震动啊!”
朱厚照握紧了拳头,催道:“去!朕心中有数。”
所谓皇庄、官庄之事,在明朝中期也算是个较大的议题,许多著名的臣子都给天子上过奏疏要求皇帝退还庄田。只不过明朝的几任皇帝都不理罢了。
但朱厚照并不真的姓朱,他是为了汉家百姓、这片土地上的文化才想当好这个皇帝的。
那是你的,不是朕的
明朝设立皇庄这个事情,一般公认的是从明宪宗开始的,他当时有一道旨意,即“以顺义县安乐里板桥村太监曹吉祥抄没地一处,揆为宫中庄田”。
离朱厚照其实也不远。就是他的爷爷嘛。
但是这个口子一开,蔓延的势头非常的迅速。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京畿之地,皇庄有一万两千八百顷,各级官僚、勋臣、太监有庄田三万三千一百顷。
加起来就是四万五千九百顷。
亩百为顷。
也就是说,这是四百五十九万亩良田。
必须是良田,官家不占不好的地。
《明史·商辂传》也清清楚楚记着一件事,就是当时的仁寿太后庄户与民争田,成化皇帝的处置办法是:帝欲徙民塞外。
所以从成化末年开始,许多臣子都曾上疏皇帝,乞求取缔皇庄。
许多仇恨大明文官的人总是很简单的解读为这是大臣再一次限制皇帝的明证。因为文官本身也不干净。所以自然会有一种,‘叫皇帝退田,你们自己怎么不退’的感觉。
实际上,从老百姓的角度来看,这群人没什么皇帝和大臣的区别,都是占田的人。
大哥和二哥之间还要分出个谁对谁错吗?
更加可恨的是,因为朝堂的争斗很严重,所以不停的有人兴起、有人落马,但是犯了罪的罪官所占的田,是不会退的。
《明史·李敏传》记载:宪宗末,中官、佞幸多赐庄田。既得罪,率辞而归之官,罪重者夺之,然不以赋民。
所以实际上皇庄和官庄根本就是一体的。皇帝可以将自己的皇庄赐给‘佞幸之臣’,也可以将罪臣的庄田夺回,如果高兴,转而再赐给王爷、公主一样可以。
所以皇帝占的田是正义?官员占得田就是非正义?
没有这回事,这就是一种皇帝带头的土地兼并。
朱厚照登基以后,办过浙江的案子,他在浙江也设置了皇庄,不过那里的皇庄定下的税率很低。这与北直隶地区大面积的庄田大不一样。
顾人仪毕竟是进士,情绪又激昂,写出来的奏疏触目惊心、仿佛有一幅画落在眼前。
李东阳只看了几眼,便脸色巨变,他是很懂这其中的事情的。
历史上,曾有过一段这样的记载,就是刘瑾要去丈量田亩、清查军屯,很多人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因为刘瑾是阉党嘛。
结果李东阳就说,这件事不要反对,就让刘瑾去办。
自掘坟墓的事情干嘛要阻止?
可见,这时候的大臣其实也很明白什么是较为容易的事,什么是要掉脑袋的事。
或许……这也是连续不断有人上疏让皇帝退还皇庄的原因之一,反正也不得罪其他人……还能赚一波名声。
“陛下!”
英国公张懋看完后立马说道:“微臣所得之田,一为祖上所留、一为市价买卖,臣并无侵占民田之举!”
朱厚照先没说话,他等所有人都看完。
皇帝的意思到此处已经较为明显了。
“今天下民食且不足,以陛下之仁,尚何望征战以费国用?!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李阁老,这话是你前几日对朕所说,朕并未忘记。你现在可明白了,为何朕说战事不是根源。百姓无田,就是不打仗,也活不下去!”
说到最后,朱厚照重重捶了一下桌子!
本以为这件事会掀起什么波澜,
结果朱厚照说完之后,整个乾清宫陷入了一种静谧之中。
这让朱厚照瞳孔微颤了下,这个时候……就都不说话了?
这让他的心瞬间狠下了许多。
其实,又能有什么大事,他有上直亲卫,十几万大军,为了自身安全,还搞了个神武卫。
而且北直隶的大部分庄田也不是军屯,不会造成军队的哗变。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可是阁老刚刚说过的话,忘了?!”
李东阳没有办法,“臣,自然没有忘记!”
“那就回话!这些百姓怎么办?!”
“若是可以,臣自然也希望百姓都能有可种之田,不过民间田亩买卖异常复杂,哪些是侵占,哪些是买卖,本身要分清也殊为不易。然,为了百姓,此事不得不做,但老臣以为当需从长计议。”
“启奏陛下。”礼部尚书林瀚进奏,“正如李阁老所言,田亩买卖复杂。但民以食为天,此事又是殊为紧急之事,一日一时也拖不得。因此,臣以为,可先将皇庄之田退还于民,以解燃眉之急。”
“臣附议。先易后难,本也是陛下所倡务实之内涵。且陛下为天子,富有四海,今国库、内帑存银尚余数百万,何需皇庄之田?”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糊弄的君主,也不会认输。
说话之间,声音也陡然提高些,“既然买卖和侵占难以一一分清楚,那从长计议,要怎么计?”
李东阳说:“便只能清查大户之田契,调查每一笔买卖市价几何、如何成交。”
“如果有问题呢?”
“自然是由官府责令退还。”
“哪个官府?是内阁还是顺天、保定的巡抚衙门?责令退还,怎么责令,如果不退还怎么办?”朱厚照连续不断的追问,语气之中逼人甚紧。
好在李东阳也是老官僚了,他回到:“天下官府是为一家,便是朝廷,陛下。若责令仍不退还,则强征其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也没有敢于违抗陛下圣旨的!”
“好。李阁老想得也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