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1 / 2)
“原因很简单啊。如果一个国家从上到下团结一心,找到正确的方向,一起努力,一起发展国家,哪怕出现暂时的衰落,哪怕出现暂时的失败,哪怕失去领土,但也会忍辱负重,慢慢赶上敌国,不至于灭国。任何被灭国的,都是根子上出了问题,从来不是外敌、天灾、意外,一切的灭国,都是内部的人祸。父亲说,任何把国家衰落归咎于敌国的行为,都是婴儿喝奶的啼哭,这种人如同小孩子。”
“这个说法有意思,冈锋说过内部的主要敌人是什么吗?”
李清闲想了想,道:“父亲虽然没明说,但他的意思是,谁拥有这个国家最大的权力、谁占据这个国家最多的财富,谁就负最大的责任。而且,从来不是单一群体负责,他说,比如前朝安国的灭亡,就是皇帝、文人、武将、士绅等多方势力集体负责,这些势力这些人,就是国家灭亡的最大敌人。除了普通人。”
“不是有一句俗话么,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你怎么看?”周春风微笑着问。
有限无限陷人族
“引发雪崩、闯下大祸的人,肯定要撇清责任、栽赃别人,这是他们的本能。这句话里,藏着极其险恶的用心,一般人很难觉察,因为大家都善良。”
“哦?我也没看出来。”周春风好奇道。
“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就是,雪崩的时候,无论什么人,都只是一片普通的雪花。我们普通人是一片雪花倒无所谓,可那些平时占据权力与侵吞财富的人,这时候竟然也成了普通雪花?这句话恶毒就恶毒在,故意洗刷那些人的罪恶,让大家忽视雪崩的原因,让大家放弃追责罪魁祸首,让大家不要去在意雪崩,反指责无辜者,逼无辜者承担过错。”李清闲冷笑道。
“你呀……话糙理不糙。那你姥爷怎么说的?”周春风笑道。
李清闲皱眉想了好一阵,道:“我姥爷说的很玄乎,父亲很敬佩,却不是特别赞同。姥爷说,所谓‘遇到无法战胜之敌’只是表面现象,深层的原因是,掌握这个国家力量的人,过于相信‘有限的存在’,然后就停滞不前,随后遇到的困难,必然超越他们相信的有限,无法解决,因此国家崩溃。若追求无限,那这个国家就会一直前进,不会崩溃。我之所以记住这话,是因为我听不明白,觉得姥爷在胡说八道,可随着这些年不断思考,越发明白姥爷有见地。”
“说说你是怎么理解的。”周春风道。
李清闲想了想,道:“比如,将军相信自己的力量,就是有限的。文人相信众圣经典可以治国,就是有限的。皇帝相信自己的权力,就是有限的。百姓相信明君,而明君也是人,人也是有限的。姥爷说,有限本身没什么,比如在古代,天下几百年不会有什么大变,好好活着,相信种地吃饭,就没事。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人族总会遇到‘超越有限’的存在。”
“举个例子。”周春风道。
“比如,齐国认为自己的力量很强大,结果妖族超越了齐国的力量,导致齐国大败。比如,旧王朝的皇帝其实是有限的,他却认为自己能控制住天下,结果天下起义,外族杀入。比如,武力是有限的,超品也是有限的,甚至连人类相信的神明,也是有限的。”李清闲道。
“那些邪派把神灵夸得无所不能。”周春风道。
“神灵是否有限无限,我们是无法论证的。关键在于,我从神灵获得的力量和好处,是有限还是无限的?神灵对我们的帮助,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归于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很显然,是有限的。所以,所有相信神灵的,都在相信有限,就是因为他们过度相信自己的有限,过度不相信自己,才把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
李清闲想了想,继续道:“甚至可以说,咱们大多数人,都在相信有限。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几乎所有老人,都会怀念以前、贬低现在、抗拒新事物,甚至于,许多年轻人,也总是反对新事物,这就是典型的相信‘有限的过去’,而不相信‘相对无限的未来’。”
“这个说法好。”周春风沉思许久,又问,“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无限呢?”
李清闲想了想,道:“姥爷没细说,我当时也没懂,但因为我从小就思考这件事,想了十多年,不敢说想通了‘无限’,只能说,接近无限。”
“你说说看。”周春风笑眯眯望着李清闲。
“一种是大道,以及大道背后的更大道,不断追寻更大道,其实就是追寻无限性。这里的大道,是指万事万物的根本规律。另一种,是未来,这个未来,不是虚无的未来,而是,有人族的未来,只要人族不断繁衍生息,不断成长,不断追寻大道,只要没灭绝,人类就有一种无限性。”
“这个说法不错。”周春风再次陷入沉思。
足足过了一刻钟,周春风问:“冈锋为什么不赞同?”
李清闲犹豫片刻,道:“父亲说,如果人人都追寻无限,不脚踏实地,国家就亡了。西边有个岛国,就是最出色的人追求什么空想城邦,最终被更西面的马妖灭国。”
“确实是这样,你姥爷怎么反驳的?”
“我姥爷说乏了,睡去了。”
周春风哑然失笑,道:“你思考了十几年,有没有思考出结果?”
李清闲道:“这件事,我想炸了脑袋,也没想出谁对谁错,最后,我突发奇想,是不是两人都对了,但都没完全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族与国家衰落的原因,既不是追求有限性,也不是追求无限性,而是没能平衡好有限性与无限性?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族可以既追寻有限性,也可以追寻无限性,平衡好两者,就会立于不败之地?你看啊,这个世界,除了白和黑,还有无数种颜色,可为什么我们人族,总是觉得自己相信的是对的,别人相信的是错的呢?会不会,其实大家都对了,可又没全对?就好像,人人都掌握拼图的一角,但没有人能掌握全部拼图?”
周春风沉吟不语。
李清闲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允许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比如喜欢有限性的,就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种地做工赚钱养活自己。喜欢无限的,就去幻想思考,去闯荡去冒险,去寻找更强大的大道,去改变世界与未来。也允许一个人,同时做两种事。这些事本身不冲突,但我们人,强行认定是冲突的、是有对错的,这才导致世间无数的内耗、痛苦、矛盾、悲剧与灾难。”
周春风静静地望着李清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周恨沉默着。
周春风问:“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李清闲摇头道:“一半是父亲、姥爷、书上和命术师笔记的,一半是我经历生死危机后,慢慢领悟的。最后那些,不是结果,只是我的猜测。”
“你想追寻有限还是无限?”
“成年人,当然都想要。不过……有您、有赵移山、有大智慧的人追寻无限性就好了,我呢,找一个平平安安的地方,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知足了。”
“这天下,哪里平安?”
李清闲愣了一下。
“是啊,哪里平安?”李清闲迷惘望向窗外,眸映初秋。
饭桌论甜苦
“何处平安?”
李清闲失魂落魄地返回甲九房,话本不看,书也不读,满脑子都是这个疑问。
韩安博三人问什么事,他说没事。
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李清闲再一次发现,这天下,好像真没有平安之地。
连平安之地都没有,那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