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2)
乌见浒开口:“没用的,除非你亲自动手,他们拿不住我。”
僵持过后,容兆抬手,院中人俱都退下,只剩他们。
“我之前就说过了,”容兆沉声道,“不会再与你打。”
他不愿再浪费心神,连与乌见浒打斗也再无半分意义。
乌见浒看着他的眼,忽然意识到,今夜的容兆,眼里流露出的东西,才真正是心灰意冷。
他试图想说点什么:“容兆……”
“乌见浒,”容兆截住他的话,“你一直在找的东西,是那一百枚神玉吧。”
乌见浒的目光凝住:“你知道了。”
“你瞒得挺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容兆道。
“你早知我另有目的。”
“是啊,”容兆有如絮语,“你这样的人,又怎会耗费这么大心思,做对自己半点好处没有的事情。”
乌见浒似乎沉默了一瞬,容兆便兀自说着:“将仙盟搅得天翻地覆,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看着两地宗门相斗、你死我活,想看他们同归于尽,我理解你,换了我是你,我或许做得比你更出格。可你真正想要的,其实是走通天成神路,你趁乱在各地搜寻神玉,是为了点亮通天神树,连通九霄,立地成神。”
他笑起来,笑容在夜风里模糊一片:“登天成神谁不向往,也不怪你会这么选。”
“世人修行百年千年,经历天劫,才有机会得飞升,”乌见浒哑声道,“便是成功得道入了仙界,也不过是最低等的小仙,还不知要再经多少年才能更进一步,通天神树指引的却是成神路。”
人言贪嗔痴,生而为人,无欲无求才是悖论,乌见浒从不掩饰他的野心。容兆扪心自问,若通天大道在自己眼前,他会不会去走?——当然会,他虽不向往,若有机会,又何妨一试。
他也确实有机会,一百枚神玉,即便乌见浒拿到了那九十九枚,仍有一枚在他手中。
可惜当初陨落人间的上神只有一位,那条路便注定只能独走。
“乌见浒,你要走便走得潇洒点,何必一而再地对我表现出不舍?”容兆说着,漆黑眼眸中寒色皎皎,“你今夜来此,为的究竟是什么?我手里的神玉吗?”
他就这样承认了,出乎乌见浒意料的。
乌见浒道:“当日在白鹭山中,确实是你拿走了那枚神玉?”
容兆讽笑:“你早知道了。”
“我若说我今夜来此,没有别的目的,只想来看看你,你信吗?”乌见浒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试图将他这一刻的神情看清。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容兆笑着,那样的笑意蔓延至眼中,几要化作实质淌出来,“你以为到了今日,我还会在意你的这点虚情假意?
“是,白鹭山中的那枚神玉在我这里,你有本事便来抢,只要你抢得到。”
乌见浒哑口无言,终于意识到,容兆今夜设下剑阵等他来,并非要拿下他,只为了听到他亲口说出答案。
那一剑是容兆有意送给他的,真正的恩断义绝。
肩上的伤口依旧在渗血,他尝到麻木的痛意,却不知来自何处。
“我的人的确拿不住你,你走吧,我没兴趣动手,以后也别再来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容兆后退一步,不再给任何眼神,转身。
乌见浒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那种近似荒谬的错觉又生出,如同他将在自己眼前消失——
“容兆,当年你是怎么从深渊炼狱中出来的?”
一直想问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容兆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轻飘飘的声音散在风里。
“你没有资格问。”
“……我今夜便离开汴城,以后不会再来烦你。”身后人涩声道。
容兆一句话未再说,迈步远去。
回屋他重新入定,片刻又被打断,那几位长老来了,要见他。
容兆皱眉:“我方才已然说了,明日回宗,他们又特地过来做什么?”
妖仆垂着头:“长老们说有话要问您。”
“让他们等着。”
他没有立刻起身,继续运转着内息,将人晾在外边。
元巳仙宗惯例如此,一宗主、七长老掌控宗门,宗主与一众长老之间关系从来微妙,暗中角力互相牵制互相拿捏,先前他是那些人用来制衡莫华真人的棋子,故而在他们眼中千好万好,如今却不同了。
尚有外患未除,该找上门的麻烦一样会来,他却不想惯着他们。
这一遍内息运转完毕,他才起身出门迎客。
等了许久的一众长老面色不好看,那位戚长老继陈启之后如今排序第一,他先开口:“宗主,方才你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人来了?”
他们既这么问,便是已经知晓了这边的动静,容兆也直说了:“灏澜剑宗那位来偷袭,我与他交手,后被他跑了。”
“他果然还在汴城里?”
几人神色凝重,议论纷纷,言说要派人全城搜捕,容兆由着他们说,甚至看他们越过自己直接下令,并不插话。
便有人问:“宗主,你与那位按说不相伯仲,加上你院子里这么多人,他是孤身前来,为何能叫他跑了?”
容兆淡道:“他为人狡猾,我一时不察,他便跑了。”
“果真是这样?”
“不然?”容兆直视对方的眼,全无心虚。
他这么说,其他人难免心下不满:“宗主当时应该知会大伙一声,若我等一起赶到,决计不会让他跑了。”
“没来得及,”容兆轻蔑说着,“他敢来,定做足准备一定有办法离开,怕是你们赶来也无用。”
“可是——”
“人已经走了,”他截断对方之言,“多说无益。”
才上位便这般强势的宗主,他们还是第一回见,长老们愈觉不快,为首的戚长老道:“下回若还有类似事情,无论如何,请宗主告知我们一声。”
容兆点点头,随意道:“下回再说。”
将一众不忿不甘的长老打发离开,他当即沉下脸,吩咐:“关门。”
院中几道门皆阖上,他的一众亲信侍从和妖仆站了一院子,知晓乌见浒来过的只有这些人和苍奇,苍奇与那些长老素无交集,自然不是他。
“说吧,是谁这么多嘴多舌。”
容兆的嗓音格外的淡,但越是这样,这些跟随他日久的人越清楚,这是他将要动真格的前兆。
一片静谧中,终于有人受不住这样压抑凝重的气氛,颤颤巍巍地跪下,泣声道:“我、我不是有心的,方才长老们派人来问几时回宗门,来人见这边传出异状,逼问我,我才说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容兆看去,是他接任宗主后新分来的妖仆,缩着身子跪在地上磕头哀求,模样很是可怜。
他一抬手,灵力送出,小妖猝不及防被拽至他身前,依旧是跪着的姿势,艰难仰起被他死死掐住的脖子,痛苦呻吟:“唔——”
容兆甚至没有低眼,目光落在前方虚空,眼里仿佛空无一物,手上力道却未松。
他想起幼时,父亲总教导他宽仁待下、多言信任,最终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什么都是假的,谁都不可信,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全都是,骗子。
妖仆在他手中断气,软了的身子滑下。
一院子的人噤若寒蝉,低着头,一言不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