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席谈（1 / 2）
???????民国十五年，夏。
???????每到入夜时分，蓉城最繁华的关居街上最先亮起的一定是杏花公馆的灯笼。说是公馆，似大户人家的宅邸，实则是供达官显贵们消遣的好去处，一楼是舞台和散座，面容姣好的丨舞丨女丨们扭着丨腰丨肢丨跳着舞曲，二楼则是私密了些，专供客人谈事。可此时，正对着舞台的那间雅室窗户却被推开了，被修长的手指捏着的扇子随着音乐声懒散地敲着窗棂，手的主人也是漫不经心地越过窗前廊沿看着表演。
???????“督军，这……”
???????站着的是一个身型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不伦不类的胡须，尴尬地赔着笑。
??????“有事便说，何必吞吞吐吐。”曲奉云慢悠悠地开口：“这杏花公馆是什么地方相必秦老板也清楚，最近上面的钉子盯得紧些，曲某也得避嫌些，不然这般风流事传出去少不得遭申饬，还请见谅。”
???????绵里藏针的一番话再加上“见谅”两字足已让秦道川深感今日的安排不妥，额上不由地渗出一层冷汗来，暗道一声曲奉云此人，年纪轻轻便掌蓉城大权，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可奈何身份地位不如人家，又是求人办事，只得点头哈腰道：“督军说的是，是秦某考虑不周，该打。”他又觑一眼曲奉云的脸色，见后者没有要动怒的意思，便试探问道：“不知您可听说蓉城警备司前些天抓进了些游行的学生？”
???????“郑壑。”曲奉云一抬手，身后的副官登时便上前一步，回话道：“回司令的话，有五名学生现正被关押。”
???????“诶呦！”秦道川两手一合，向曲奉云与郑副官连连作揖：“可有个名叫秦章的学生，逆子虽然顽劣不堪，但绝不可能同那些学生仔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就是、就是路过被误抓了，督军，求督军放过……”秦道川兀自说得动情，直到抬头对视上曲奉云淬了寒冰似的一双眼，心里一惊，剩下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秦老板。”郑副官沉声提醒道：“哪里有什么督军。”
???????秦道川膝盖一软，险些跪到比自己年轻十数岁的人面前。
???????是了，且不说北边如何，蓉城已经改朝换代了，督军这种前朝的称谓放到现在已是大大的不合时宜。
???????秦道川当即给了自己两耳光：“司令见谅，都怪我这张嘴，司令见谅。”
???????“好了，像什么样子。”曲奉云这才开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折扇点了点桌面，秦道川立马会意，连忙去关上临廊的窗户，又从身后的多宝阁上取来一个盒子，谄媚地放到曲奉云面前：“劳烦司令费心打点，还望司令笑纳。”
???????盒子的木料是十足好的黄花梨，打开来只见一方红绸缎上整整齐齐摆着上下两层的金条，共计二十。
???????曲奉云合上盖子笑笑：“秦老板有心了，等下回去便告诉家里厨房摆宴给令公子接风洗尘吧。”
???????“多谢司令，多谢司令。”事已解决，秦道川眼角皱纹都笑得更鲜明了几分，他擦了擦激动之下迸出的泪花，忙叫住正要起身离席的曲奉云：“司令稍等，秦某还有礼物奉上。”说着便拍了拍手，门应声而开，只见两个少年垂头进来。
???????“秦老板何意啊？”曲奉云明知故问，看猴子戏耍一般瞧着秦道川上蹿下跳地讨好，后者却浑然不觉，只当曲奉云是不好声张，压低了声音献宝似地说：“这二人是前些时候才从苏南渡来的，都是好人家的孩子，生得也好，爷娘实在养不起才送来讨口饭吃，还是清丨白丨身丨子。秦某听闻司令不近女丨色，若这两人能入了司令的眼，也是他们命里逢的好造化。”说罢，秦道川吆喝道：“都低着头做什么，把头抬起来，让司令好好看看。”
???????两名少年闻言，缓缓抬起了头，秦道川正准备再卖弄两句，可才看清左侧身着青色长衫的少年的容貌，一张笑脸立时便僵住了，面色变得灰白，抬着颤抖的手指着那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有什么不妥？”曲奉云起了看戏的心思，在秦道川和面前这少年之间来回打量，促狭地想：莫不是误将自家子侄送去了旁人榻上？再细看少年，虽敛着眉眼，作出一副顺从状来，但那双深邃的黑眸在几个不经意的流转间将眼底的不驯在曲奉云这个老狐狸面前出卖了个彻底。
???????有点意思。
???????难得空闲，曲奉云十分愿意登台亮相，陪上一遭，他一指左侧那名少年：“秦老板送的礼物很合我的心意，让他留下，另一个领了赏钱便回去吧。”
???????“不可！”秦道川惊叫出声之后，才恍悟自己放肆了，哭丧着一张脸哀求道：“司令恕罪，是手底下的人安排错了，今日原不是这孩子来，他是……”
???????“秦老板。”少年出声打断秦道川的话，客客气气地说道：“秦老板放心，我定能陪好曲司令。”
???????秦道川再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曲奉云抬手止住：“你情我愿的事，何不顺水推舟，快些回府等令公子吧。”
???????这已经是明晃晃地逐客令，秦道川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又被叫住，只听曲奉云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相比不必曲某再多作提醒了。”
???????秦道川连连称是，带着另一个少年匆忙离去。
???????少了聒噪的人，屋内终于清静了几分。从一楼传来的咿呀舞曲声早不知换了几支，还是曲奉云先开的口：“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学堂的先生，没罚你站。”
???????祝时序从善如流地往近站了几步，毫无惧色地看向曲奉云：“我想和曲司令谈笔生意。”
???????曲奉云失笑，看这少年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却大言不惭要与他谈事情，当真有趣，若传出去必然是一件为人笑道的事。可曲奉云不似那般势利商贾军丨阀，十六岁时父亲病故，他接手宛东军政大权，又慧眼追随孙先生鸿鹄之志，驻兵蓉城，得任蓉城督军，自然明白有时候少年人的凌云之志胜于青天，但又觉得这少年好似颇为狂妄了些。
???????“读过书？”曲奉云问。
???????“是，蓉城大学。”
???????“既读过书，”曲奉云冷声道：“与人谈生意前，不懂得自报家门？”
???????斥责一般的言语让祝时序脸上一下子变得滚烫。确实是他礼数有失，祝时序当即便道了声抱歉，又说：“今日冒昧打扰曲司令，是时序的不是。”
???????曲奉云“嗯”了一声，示意祝时序继续说下去。
???????“此次前来，时序想向司令奉上现警备司长郑茂荣私贩烟土的证据。”祝时序一字一句道：“用以交换关押在警备司的游行学生。”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一旁立候的郑壑惊讶地睁大了眼，感叹于这少年的胆大包天。
???????曲奉云面上虽仍是一副平静样子，内心却掀起犹疑的涟漪来，他重新审视起祝时序，鹰隼一般锋锐的眼神几乎将祝时序上下刮了个遍。
???????“东西在哪。”
???????祝时序心里舒了口气，一动不动被曲奉云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