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柒(1 / 7)
“你在我这里盘桓半日,王知你归却不拜见,总是不恭敬的。”
“嗯,那么我回去梳洗完,就去拜见父王。”
殷寿出了梨苑,在内务府附近的宫道遇见一队宫女,为首一个带头向他行礼道,“二殿下。”他点点头。年轻的一个望着他背影有些出神,小声自语道,“他就是二殿下。”
“发什么怔?”领头的嬷嬷出声。
她急忙站起身,捧着物什跟上队尾。
宫中的几日飞快度过,殷寿拜访过帝宫和东宫,又分别见过武师并先生,与殷郊作别后,收拾一番,在隔日的清晨再次踏上路途。马蹄将宫阙楼阁留在身后,微熹的晨光中,他看见了在宫门外等待的孙林,孙林是城东人士,他们进城前便约定走时一道回营地去。
殷寿招手,“孙林,这里!”
并辔同行在街道时,或许是天色尚早的缘故,街道并不很像它平时的模样。熙熙攘攘的喧嚣远去,早起赶路做活的人三三两两,不甚匆匆。早食铺子开锅时,温暖的白汽蒸腾着向上升起。他们走的不快,不愿惊扰似的。
将要步出东市时,孙林的脚步停下,回身而望。
殷寿朝他的视线看去,凭栏的少女,身着夕岚色的衣衫,坐在茶楼之上。
“是来送你的?”
孙林耸肩,“或许吧。”
殷寿有些在意,孙林却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收回目光,催动马臀。
朝歌城的城门在踢踏声中逐渐的远去了,隐入马蹄扬起的尘烟里。
殷寿掀了帐子进来时,孙林拿在手中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起。
殷寿顿了顿,“凯旋呢?赤五去西校场练战阵。”
“领这月的配额去了,我们走吧,教官看见他,肯定叫他先去了。”
集合后照例先是拉练,西校场黄土的路面跑起来总是尘沙翻滚,刮的是东风,殷寿伸手捉住一缕不知何处飘来的柳絮。临水的岸边才生柳木,它要到这儿来,也需跋山涉水,却怎知这儿不是适宜扎根的土地呢。殷寿在风里松开手,它便又飘飘荡荡的,不知往何处去了。
柳絮纷飞的时节,殷宫中应当正是繁花似锦的景象吧,而他的眼前,只有野草一个劲的疯长起来。
“怎么不睡?”
殷寿没说话,挑眉看向同样没睡的人。孙林提起水囊饮了一口,递给殷寿,殷寿同样饮了一口,他没设防,被酒液呛得咳嗽起来。
孙林从殷寿手中接过来,挂回腰间,咧开嘴只是笑,“你还是个孩子呢。”
谁是孩子,殷寿不赞同的想,辛辣的感觉还停留在他的舌尖,麻麻的。
四周非常安静,只有值夜的小帐篷亮着微弱的灯光。孙林向坡上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来,脚腕踮起,活动了几下,他回身看着殷寿。
“打一场吧。”
“那就打一场。”
和孙林打架是最不尽兴的,那需要去猜,需要去想,偏他今日没什么耐性,只想横冲直撞,于是,很快便露了破绽。
孙林伸腿别他膝弯,殷寿眼见没的挣扎,大喇喇的直接顺势向前一倒。
孙林伸手在他腚上击了一下,“耍赖啊?”
“没意思。”殷寿维持着趴着的姿势,偏头向他说话。孙林却没有像平时那样面露得色,说明天就用这招骗陈平他们去呀,只是盘膝在殷寿身边坐下。殷寿看他一眼,慢慢坐起身来。
“我要再来一口。”他指指孙林腰间。
深蓝色的天上,月亮升起来了。
孙林拿一个东西比着它,眯着眼从圆圆的孔中看那尖尖的月牙儿。
殷寿认出那就是孙林藏着掖着的宝贝,犹豫一下,还是问他:“那是什么?”
“喏。”
那只手伸过来向他展示,那是一只陶虎,只有掌心大小,尾巴翘起,与身体形成一个圆形的孔隙,周身描画着有些拙劣的绘饰,像是个小孩子的玩意儿。
“是她给我的。”
他没解释她是谁,殷寿的眼前却浮现出夕岚色的影子,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常常在一起玩耍。”
“她自己做的,然后送给我。”
“我拿起来一看,说,啊,好丑。”
“我说,你这手艺,咋敢说是司工的女儿?”
“气的她要和我打架,说再也不理我。”他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
那些话不知怎么的,使殷寿的脸颊微微发起热来,僵硬的神色惹得孙林侧过脸,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怎么了?像是……”他对上殷寿浅色的眼睛,“想问我是不是喜欢她一样。”
殷寿的脸全红了,嘴巴小鱼一样开合了几下。
“我自然是喜欢她的。”孙林的唇边擎着一抹笑意,那笑使他的脸放出光彩来。他生就那一双笑眼,似乎全是为了此刻,用这样的表情说这句话似的。
喜欢……
殷寿的心因此跳了跳,将那两个字掰碎了,在口中无声的咀嚼起来。
喜欢……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殷寿坐在梨苑新打的秋千架上晃悠着双腿,仰头看天空。
“什么?”殷郊本来在翻搬出来晒的竹简,闻言心中警铃大作,紧张的凑到他面前,“有人说喜欢你了?”
殷寿看他这么大反应,心下有些惊奇,又有些好笑。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的脸看。急得殷郊捉住他肩膀催促:“到底有没有?”
“没有。”殷寿终于说。他说完,眼前莫名闪过苏护亲他手背的样子,那算是喜欢吗?
“只是我同帐的好友喜欢一个姑娘。”
殷郊似乎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蹲在地上继续翻翻卷卷,“不必多想,这种事,当你也喜欢上哪个姑娘的时候就会知道的。”
很有几分敷衍的意思,殷寿撇嘴。从前回答他的问题,他总是知无不言的。
“那你喜欢过谁吗?”殷寿问。
殷郊的动作微微停顿,殷寿走到他的身后,他的小腿挨着他的背,影子落在他手中正在翻动的书卷上。
殷郊看着那影子,“我忘记了。”他说。
“殷寿!若是真的打仗你早死了!”
教官的怒吼惊醒了殷寿,同伍都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什么时候发呆不好,偏偏要在“煞星”的眼皮子底下犯他的忌讳。
“殷寿回来没?”孙林打水回来。
“没呢。”
天色从昏黄转为不见五指的黑暗,才终于见人摸回营帐。
“给你留了一个。”陈平指指桌上,这时早已过了晚饭的点。
“太黑心了,乖乖,五千下劈砍加扎马步到现在,骨头架子都要散了。”陆凯旋看着他感慨。
殷寿就着水啃冷馍,“别看我这样,结实着呢,这一点,毛毛雨。”
咋舌声响起,几只手在他肌肉初具规模的胸膛上夸张的拍了拍,咚咚响,他受罚弄的汗流浃背,上衣早就脱掉了。
“是挺结实!”
闹了一阵,各自睡了,累了一天的大小伙子们不一会便呼声震天。殷寿也躺倒闭上眼,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他近来着实有些心不在焉。
他翻了个身,带动床板吱呀一声。这床日日给他睡也是怪辛苦的。殷寿感觉自己也跟这不堪重负的床板差不多,只差不能也吱呀一声彻底罢工。
两条腿试着在被子里曲了两下,手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