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被修改的旅行时间(3 / 3)
她睁着一双梦幻般的眼睛,看着她的情人,谈到死,就像谈到冰淇淋一般甜美。这一幕给乔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后他们各奔东西,乔伊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
在送乔伊回家的路上,张晓光的车里一直在放一首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张晓光一直认为,迪克牛仔这首歌很棒。“呼吸提醒我活着的证明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远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逃开了你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以为还拥你在怀里——”
张晓光跟着迪克牛仔一起唱,一边开车一边唱歌,这似乎跟他云南旅行时的样子有所不同,毕竟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开着自己的车,更有一种确认自己人生的感觉吧。
乔伊说:“在云南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
“是吗?”张晓光手握方向盘,扭脸看了她一眼“我现在想起在云南那一段,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汽车开到乔伊家住的大院门口停下来。
门口有军人站岗。乔伊说她家正在装修,这一段暂时住在她姥姥姥爷家。装修房子的工程因突如其来的“白色瘟疫”停下来,工人都回外地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姥爷家住在这个部队院里?”
“是呀,装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真烦人。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姥爷家很大,有的是房子。”
乔伊跳下车去,跟门岗说了一下。汽车徐徐开了进去。张晓光跟乔伊说:“反正时间还早,待会儿咱们呆在车里说会儿话吧,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你。”
他们把车停在乔伊家楼前的一片松树的阴影里,两人在树的浓阴里接吻。他们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聊天,聊到小夏和赵楷,张晓光说,他预感到他们两个的事可能会很麻烦。
乔伊说是啊,我的事也很麻烦。
夜晚散步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薄纱的连衣裙,烫得很卷的头发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际。她脚上穿着黑色细跟凉鞋,凉鞋上有着长长的一直缠到小腿的细带,使她的小腿看上去更加修长。
她在松树的阴影里走来走去,由于光线的关系,她的脸有时在光亮处一闪,但很快又遁入黑暗,使得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看清她的脸。楼上的窗口亮着灯,所以就有一些白色的光影流连在女人的黑色薄纱连衣裙上。
她站住的时候,光影就停住不动。她走动起来,光影就如流转的水波,一波一波从她身上碾过。
这个陆军大院她太熟悉了。她从小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后来她去了内蒙古自治区插队,那一年,她只有17岁。那件诱发她得病的事,在她回北京之后,没有人再问起,都怕再次揭开伤疤,使她伤得更重。
那件事已经过去30年了。
30年来,女人一直独身。她的病时好时坏,但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并没有损坏她的容貌,她有一双幽深迷人的眼睛,皮肤雪白,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总是会被她迷住。
她极少离开她的房间。
在房间里,她感觉很安全。
窗帘和窗纱是这个女人最喜欢的东西,她觉得它们就像一层安全的保护膜,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窗前那棵树已经长得很高了,以前它只不过是一棵手指细的小树,17岁的少女去内蒙插队前,曾在树上刻过印记,可是当她从内蒙回来,那印记就寻不见了,那棵树曾被牛皮鞭抽打过,上面有许多凌乱的痕迹。
少女发疯在这个院里曾经是一个重大新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于少女的父亲地位显赫,少女又有着惊人的美貌,这个新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一个窗口飞到另一个窗口,很快全院人都知道了。少女发疯的消息甚至传到了邻近的几个部队院里,有人骑着自行车铃声叮当地赶到他们院来,想看看这个发了疯的、美丽非凡的女疯子。
她从此再也不敢下楼,总觉松树的阴影里躲藏着什么人。
乔伊和张晓光一直呆在车里,在回到北京后的第一个晚上,他们有了难舍难分的感觉。四周弥漫着“白色瘟疫”所带来的不祥气息,车内开着的收音机里不停地播报死亡人数,在这种恐怖气氛中,爱情变成一面开满花朵的悬崖,浪漫而又充满死亡气息。
他将她搂进怀里,越来越紧的胳膊弄得她近乎窒息。
乔伊说:“你要弄死我了。”
张晓光说:“跟我回家吧,真的让我弄死你。”
乔伊说:“好吧。开车。”
说是这样说,两个人却谁也不动,都知道是说着玩的。乔伊又说:“哎,问你一件事,听小夏说这次在云南,你故意拖延了返回北京的时间,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我承认,但你要知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
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摸她,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腿,从膝盖一直摸到大腿,他说乔伊你的皮肤真好,尤其是乔伊忽然觉得车窗外有人隔着玻璃正向里面张望,便急忙推开张晓光的手。
“别这样,有人看着咱们呢。”
他们看见了一个黑衣女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这天夜里,柳叶儿在日记里记录了这样一笔:
今日有雨。白色瘟疫正在流行,死亡人数还在增加。
晚上下来散步,撞见有人在汽车里谈恋爱。
互相抚摸,亲吻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