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张老师的内心活动(5 / 7)
跑过来,认真地给他贴好,可惜最后那道疤痕愈合了,给他贴创可贴的人却再也见不着了。
回忆中逐渐模糊的小小身影,被如今半蹲在面前的少年取代,张东升心底的遗憾正慢慢被他填补,一点一点拼凑成最初的模样。
等他包扎好,张东升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痛了,朱朝阳让他坐在车上,自己去买点食物和水,张东升让他再租两把铲子来,如果被问起就说是用来堆沙堡。
吃完东西后他们恢复了部分体力,两人从后座将麻袋搬下来,踩在沙地上向着海边走去。雨暂时停了,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意味着游客会陆陆续续返回这片沙滩,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他们来到僻静无人的礁石后面。浅浅的海浪拂过脚腕,带来阵阵清凉,然而在巨大的石头后面,一个即将用来埋葬的沙坑慢慢凸显出来,两人手里动作一刻不停,沙土又比较松软,所以即便他们带着伤病,挖这个坑也没费多大功夫。
朱朝阳挖累了在一旁休息,海边依然有许多废弃的船只,远处依然有零零散散的人四处嬉戏,可他每次来这里的心境都大不相同。
第一次和严良普普一起,朱朝阳很高兴他们能找到落脚的地方,那时他们的世界干净澄澈得就像白昼下的清水,一眼便能望到底;后来朱朝阳和张东升来这里散心,海洋掀起惊涛骇浪,一如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所有迂回拉扯都在暴风雨的海面下进行,悄无声息却暗潮汹涌;最后一次,也就是今日,他要和他的老师,更准确的描述是恋人,一起埋葬他的母亲。
随着沙子慢慢覆盖住周春红安详的面容,朱朝阳心中的悲戚愈来愈浓,等到母亲只剩下一双手露在外面时,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天空中盘旋的秃鹫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试图在沙坑中降落以啄食这具不怎么新鲜的尸体,朱朝阳很快将它们赶走,铁铲飞快掀起沙土将最后一部分完全掩埋,秃鹫见状哀鸣一声飞向远方寻找新的猎物。
望着母亲渐渐消失,他的内心无比煎熬,母子间最后一丝联系被生生切断,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一拍,很快恢复了正常频率。
在张东升未能注意到的视觉死角,朱朝阳捏紧了手心里的一截小指,是他悄悄切下来的,回家后他会剔除掉上面的血肉,放在花香四溢的窗台上风干。未来无论他去往何处都要带着它,带着母亲留下的最后的念想。
将裹尸袋埋好,朱朝阳看见远处的沙窝上,刚孵化的雏鸟咯吱咯吱吃掉了蛋壳,它沾满蛋液的脖颈高高昂起,初生的绒羽遮盖住那具细弱的躯干,未来的它也将和那些大鸟一样飞向蓝空。
随后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站在已经被填平的沙坑前久久无法释怀,在无星无月的黑夜里,在鸟鸣声中默哀。
那晚朱朝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住到张东升家里的,他毫无生气地躺到沙发上,睁眼看向明亮的白炽灯,宛如僵硬的死尸。
他联系了一家私人诊所,张东升现在正驱车前往那里。他抱紧被子慢慢沉入梦乡,如襁褓里的婴儿般蜷缩起身子,仿佛那样就能在怀抱中安眠。
黎明将至,朱朝阳听到客厅里的动静,从酣眠中清醒。
深色窗帘重重掩映住外面的一线晨光,整间房内仿佛披着一层朦胧的纱,玄关处,张东升换了拖鞋走进来,下意识朝沙发看去,没想到正对上一双惺忪的眼。
“醒了?还早,再睡会儿吧。”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进厨房,开始准备两人的早餐。他从橱柜里拿出几个瓷碗,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看见朱朝阳也来到了流理台前,“没事,我睡不着。诊所里医生怎么说?”
“做了手术,痊愈需要一周左右时间。”他往锅里倒了点油,被火烤得滋滋响,再往里打了两个鸡蛋。
今天是周一,吃完早餐后张东升就得去学校了,朱朝阳原本打算这周三就返校,不过经此一遭,不知道手会不会受到影响,下午还需要去医院做个复诊。
但是张东升不能以刀伤为缘由请假,更不能让警察发现他的伤,只好继续按照平常的生活规划进行。
“待会儿你把车直接开到学校旁边就行,我在那里下车。”朱朝阳对昨晚的布置仍不放心,要再回家一趟处理细节。
“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张东升开始煮面。
“我先回家,再去警局报案,说我妈在我睡觉期间出门了,到我起床的时候还没回来。警察应该会先去我家搜查,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接触过什么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你。接着就应该是去学校找你谈话,聊聊昨晚的事。”
“不过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很难查到我妈不是失踪而是死了,在缺少监控的情况下,警察甚至不知道我们去过一次公园。”
张东升又询问了一些事情,直到敲定好所有环节,并交流了两人的供词之后,他才迟疑地点头:“别把警察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没有监控,他们也会逐渐将嫌疑锁定在我身上,然后全方面调查我,一旦知道我可能故意避开了监控,就会重点排查没有天眼的路段,而且最后他们也会发现你妈妈没有离开过宁州。我们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摆在桌上,经历了一整夜的忙碌,他们终于能够闲下来好好吃顿饭。朱朝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欲绝,他吃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有心情惊叹荷包蛋是流心的。
也许是昨晚悲伤过度,身体启动了自我防御机制,将所有的悲痛全部隐藏在了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张东升知道他远不如表面那样毫不在乎。
他自己也难以捋清心中的思绪。曾经他比较尊敬周春红,毕竟她是朱朝阳的妈妈,而现在对她所有良好的印象全部消弭在那一刀下,起初他不知道周春红为何要这么做,直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是一个心理极度扭曲,且控制欲很强的人,历经长达十八年的折磨后,张东升才彻底脱离了那个家对他的禁锢。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张东升刻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淡泊名利、和善可亲,可实际上他的偏执并不比母亲少,只是用无懈可击的伪装将一切疯狂的本性埋藏在心底,直到四年前才被激发出来。
所以只要稍加回忆,就能从朱朝阳和周春红的日常相处中搜刮出那一点一点显露在外的违和感。他们的母子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早已出现了裂痕。
周春红对他越来越冰冷的态度也能佐证他的推断。这样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欲,会做出昨天的事情似乎不足为奇。
他不是不怨恨周春红给自己制造出的伤,只是随着她的死亡,一切对逝者的感情都将被沉重的缅怀掩盖。他更不会借此将过错推到朱朝阳身上,因为他同样是这份母爱的牺牲品。
况且在留给母亲完整遗体和保护张东升的两个选择之间,朱朝阳果断选择了后者。他和他一起埋葬了残酷的真相,代价是将往后的痛苦留给他自己。张东升从此将会更加全心全意地对待他,他能感觉到在朱朝阳心里,自己已经成了他唯一重视的人。
余生就由他来照顾朱朝阳。
——
这天宁州市公安局刚开始办公,门口就匆匆跑进来一个少年,像是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值班人员来接待他,他顾不得坐下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连串事情经过。民警听说他一大早起床,发现母亲莫名其妙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问了所有认识母亲的人也都说没看见,这才火急火燎地来到公安局报案。
他们详细询问报案人关于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