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月光下(1 / 12)
萨拉奥冬的夜静悄悄的,月光铺在台阶上。
沙雅尔带着副将匆匆走过院前小道,每一步都留下一点血迹。
“将军来了。”
小云的书房灯火通明,一位侍女正站在她身后为她编辫子。闻言她立刻起身,走到门边迎接。
“我已经知道消息没传出去。已经试了三次,不要再用人命去填了。”小云眉目冷静。
“小乌乐。”沙雅尔颔首行礼,“暂时已经把人挡在狮子门之外,他一时攻不进来。”
狮子门是萨拉奥冬宫的内城门,进去就是月升王族的宫殿。
“你打退的?”小云皱眉。
“打退三次。”沙雅尔挑唇一笑。
小云点点头,评论道:“他不知道你在这里。”
小云之前已听别人回报过战况,对方趁夜色偷袭,猝不及防来去迅疾,金仓城与萨拉奥冬几乎是同时遇袭,攻势极其猛烈,她睡梦之间别人就已经拿下金仓城墙了。行军打仗讲究一鼓作气,沙雅尔在狮子门头阻挡对方三次,无疑对敌人的士气是很大的打击。
“指挥进攻萨拉奥冬的与指挥偷袭城墙的可能不是一个人。前者极其板正,一来一回规规矩矩的;后面的一个……”沙雅尔顿了一下。
小云突然抬手止住了沙雅尔的话。
“给我舅舅送信,说我愿意和他谈谈,亲族之间不必互相残杀。就约一个时辰后在望楼相谈。”小云又转头对侍女吩咐道,“不必梳辫子了,给我换衣服。”她原本和其他侍女一样,做的是短打妆扮,也要上阵杀敌。
“当真要谈?”沙雅尔颦眉。
“真要谈,但也真要打,不止今晚这一仗,之后也许还有。”小云面容冷肃,“既然对面喜欢循规蹈矩,那你也这样做,正面杀敌,不必搞什么背后偷袭的事情,把人给我一个一个从正面杀干净。”
沙雅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次举旗反叛的是前王子阿达孟和,公主的亲舅舅,在贵族眼中,他恐怕是比这两兄妹更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如今他竟然当着月神的面起事,在众人眼里恐怕不止名正言顺,更是真而无畏。在这种局面上耍阴招,就算赢了也有可能输。
再说对于阿达孟和这样的人,从正面一刀一刀杀过去,才更有可能杀服了。尽管如此,沙雅尔还是心有疑虑。
“小乌乐,主帅绝对不止交河族长一位。”他严肃地提醒。
白云公主的眼睛突然朝他转了过来,直直地盯着他,沙雅尔心神一震,连忙低下头避过。
“我知道你在说谁。”公主清楚地说。
别说沙雅尔,全月升,甚至于靖国,学兵法的人都研究过银刀将军的战术。如今沙雅尔与其当面接触,如何不会猜是他。只不过这一交手,是沙雅尔输了,片刻之内,金仓城墙、烽火台便落入敌手,犹如铁桶一般水泼不入。沙雅尔派过三次萨仁巴雅尔中擅长骑术的好手试图闯出去,三次都失败了。
“首先,他必定不在此处,如果他有意,你不可能光靠狮子门就把他们挡在外面。”
沙雅尔闻言咬牙,公主说的是实话,狮子门不是高大耸立的外城墙,只比普通宫墙厚重而大。
“其次,是交河部反叛,我要对的是我舅舅,其他人还不配。”
“是。”沙雅尔这才信服。
“以及最后,”公主清晰果决的声音忽然放慢了,她一直镇定而冷肃的面容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犹豫,“如果我阿萨真的要来杀我,那我就……”她没有把话说完。
“行了,你去吧。”小云抬眸,“去之前在外面停一停,找个人把你们两身上的伤口包一下,你不知道外人都说我们天格斯的将军是不会流血的怪物吗?”
沙雅尔展颜一笑,骄傲地说:“小乌乐这就错了,”他刻意一停,“身上的是敌人的血。”
小云抱着书册,匆匆走出院门,余光却忽然瞥见柳胤端站在路边。他身边站着娜仁托娅,娜仁托娅一见小云,连忙疾步跟上来。
“小乌乐,他说想见你。”娜仁托娅低声说。
小云顿时皱眉,一脸不耐烦冒了出来,“没空没空,他烦不烦呀!”她抱怨着,没忍住跺了跺脚。抱怨完,她又问:“他干嘛不去绿宫?”
她说话时脚步不停,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往回瞥了一眼,柳胤端还站在原地。
“他也许怕了?”娜仁托娅猜测,“他毕竟……”
“怎么可能。”小云嗤之以鼻,又撅起嘴连连说,“我没空见他。”
“那我带他去绿宫。”娜仁托娅行了个礼。
转过弯,小云脚步一顿,“等等。”她站在原地停了片刻,“他爱在外面站着,就让他站着——叫他去我哥哥那墙根外面站着好了。”说罢扭头就走。
娜仁托娅闻言,忍俊不禁,直到走回柳胤端身边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柳胤端疑惑。
“小乌乐要你去云中君殿外站着。”娜仁托娅一边笑,一边告诉他。
柳胤端不解,“她没空见我。”
“小乌乐自然是没空见你,但是做妹妹的肯定有空见哥哥呀。”娜仁托娅又好笑又摇头,“我们家小公主,是出了名的嘴硬心软,你这靖国人虽然是被捡来的,但是也不亏。”
柳胤端这才明白过来,神色却不知为何淡淡。
“怎么回事?“乌尼格日勒喝住马,马灵巧地转身在城门前停下。
阿达孟和带着伊兰台迎上去,伊兰台手里拿着一枚箭。
“刚刚里面射箭传信,说要见我,与我谈谈。“阿达孟和神情严峻,把手里攥着的纸条给乌尼格日勒看。
“在哪?“乌尼格日勒并不看信,只问在何处会面。
“西南角望楼。“阿达孟和抬抬下巴,示意远处一座黑黢黢的高楼。
望楼临近萨拉奥冬城墙,但因为对这一战没有军事作用,所以乌尼格日勒未曾涉及。
“我在城墙上安排一队射手。就算他们在附近安排人手,只要公主人在楼上,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乌尼格日勒想了想,道。望楼顶层四面邻风,虽有门窗,但想要射杀不算难事。
阿达孟和没有说话,他跳下马,伸手拉着乌尼格日勒的缰绳,“你来。“
“怎么了?“乌尼格日勒询问。
阿达孟和牵着他的马走出去几步,估摸着没有其他人再听见,才开口道:“乌尼,我要你替我去。”
乌尼格日勒心里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乌尼格日勒下马,抬手按住阿达孟和的肩膀。
阿达孟和面容青白,瞳孔深处竟透着一丝狰狞,“她不是想来和谈的。”他猛地把信扔在地上。
“两军对峙,主帅相谈,如果公主亲自来,你就必须亲自去。”乌尼格日勒毫不犹豫地断论。
“你以为她真的是有心和我谈吗?你错了。”阿达孟和冷笑,“七年前代勒刚刚去世不久,就有哈答斤部族起兵反叛,差点打到金仓城底下。她那时也写了一封信,说要与族长和谈,那时候哈答斤还是嘎哲当家,他走进去,然后乌乐提着他的头颅走出来。”
乌尼格日勒神情猛地一变,脱口质问到,“她那时才十三岁,怎么可能杀得了嘎哲?”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问她,玩了什么花招?”阿达孟和咬牙。
难怪她要把天格斯迁到金仓附近。乌尼格日勒想,遮掩起脸上的神情。
“你应下了吗?”乌尼格日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