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暮s下的低语(3 / 12)
笑。
暮怀君下意识抓住衣角:“我等你。”
“你昨天没休息好吧,今天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暮怀君摇摇头:“我等爸爸。”随后,讨好似的,认真地亲了亲男人的左脸与右脸。
男人离开以后,偌大的屋子显得十分安静。
暮怀君回到房间,打开一个新的笔记本。他拿起铅笔,开始回忆,开始书写:
“天泰说,女人很坏。
我问他:你爱你妈妈吗?
他说:不知道。
我问:那你爱你爸爸吗?
他说:真肉麻,我讨厌那个老头。
天泰的爸爸很老,妈妈很年轻,是西班牙人,我只见过一次。
他问我:那你爱你妈妈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妈妈。
天泰问: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
应该是吧,可我从没听说过关于妈妈的任何事。我问过,可爸爸表现得不太高兴,我就不敢问了。我还问过爷爷,他只是摇摇头,叫我去问爸爸。我还问过沉熙哥,他说我妈妈在国外。
天泰问:你妈妈会不会去世了,他们不想让你伤心,才这么说呢?
我也这样想过。可我没在家里见过病例、片子之类的。
天泰问:你想不想见你妈妈?
其实,我不想。如果妈妈突然出现,那睡在爸爸旁边的就不是我了。爸爸有了妈妈,就不需要我了。我会被抛弃,被人贩子卖到农村,过着猪狗一样的生活。所以我不敢乱跑,不敢惹爸爸生气。我只能让爸爸爱我,爱我一个人。
天泰问:什么叫猪狗一样的生活?
就是被关在黑漆漆的地牢里,被绑成奇形怪状的姿势,被打得很痛。书上说,三天不喝水或是七天不吃饭,人就会死掉。但是猪狗一样的生活,人是没办法绝食自尽的。他们会给你灌水和食物,保证你还活着。因为,弄死人,是要坐牢的,他们就采取这样折中的办法。你根本逃不走。因为你没有手机,没有熟人。爸爸说,逃走的人,最后都被砍了手脚,等被警察发现时,都成了牲畜,不能叫人了。
天泰很生气:谁敢这样对我!
只要听话,就会有人愿意保护你。更何况,爸爸爱我,我也爱爸爸。
天泰问:你确定你爸爸会永远爱你吗?
我摇头。天泰,你也不能保证你的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对吧?
天泰点头:所以,你谁也不相信吗?
我还是相信,相信爸爸爱我。
天泰问:为什么?
我只是笑,并没有回答他。
我是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我是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我妈妈是谁,在哪里,死了还是活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我越想越害怕。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会不会去找别的女人,会不会去照顾别的孩子?要是他们都比我好,爸爸是不是就可以抛弃我了?我爱爸爸,我只有爸爸一个人。
如果可以向神明许愿,那我一生只有一个愿望:希望爸爸永远爱我。如果再给我一个愿望,那就是:在爸爸不爱我之前,我能够好好死掉。”
暮怀君颤抖着,合上笔记本。这样的笔迹,怎敢让父亲发现。于是他拿出橡皮,把字都擦干净,然后把纸撕碎,扔进马桶冲走。
九月的香港,还十分闷热。
缓缓上升的电梯里,负责接待他的女人指着窗外:“这是维多利亚港,很漂亮吧。”
暮怀君刚刚还在户外闷得喘不过气,现在进入室内,又被空调冻出一身鸡皮疙瘩。他掏出手机,随意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暮院林:爸爸,我到酒店了。
“那你早点休息。再过几天,宿舍就安排好了。”
“好,谢谢。”
晚上,他与父亲通了电话。
房间的天顶很高,从细长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被霓虹照出五颜六色的积云。
暮怀君把被子盖好:“爸爸,我困了。”
“晚安,宝贝。”
“等我睡着再挂电话,爸爸。”
“好,睡吧,乖。”
暮怀君搂过另一个枕头,双腿夹住它,蜷起身子,抱个满怀。
他很累,很快坠入了梦乡。
grouork
presentation
estionnaire
sig
test
暮怀君刚开学,就要崩溃了。
教室是六边形的桌子,同学与同学之间不得不环在一起坐,五个人一组。老师最喜欢发材料下来,让小组讨论,点名发言。外教的课参照ppt能听懂大概,剩下的要自己去记去学。
一节课上完就要换到另外的教室,拿着花里胡哨的英文课表到处找,再次和不同的人拼到一个桌上,开始新一轮的尴尬交流。
课后要自己组队完成作业,做无聊的iigatio,下个月上台演讲。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飞扬跋扈,grouork的内容彼此都无法理解,要么是被傲慢的小组长改得面目全非,要么是各说各的。最后,老师总是拍拍手,prettygood。
仅仅是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暮怀君的英语水平就在这样的训练里突飞猛进地提高。他想说普通话啊,可他不能。“你大陆的?”暮怀君害怕听到这样的话,恐惧自己被这片本就陌生的土地抛弃。
暮怀君,怀念起汉字的横竖撇捺。于是钻进图书馆,站在中国古典文学的书架下,呼吸古老而温厚的味道。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他一笔一划,恭恭敬敬地把那些繁体字抄在本子上。
那些复杂的笔画,让暮怀君生出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
相思,相思,相思。
这就是相思吧。
思念故土,思念故人。
他把抄下来的诗带回,站在树下,对着明月,轻声用普通话念出来: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暮怀君的名字,不正是从这句诗脱化出来的吗?
怀君,怀念的是谁呢?
或许是他的母亲吧?是父亲的妻啊。
暮怀君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的替身罢了。
父亲给他的爱,有一半是惦念远走的母亲吧。
心好像被无情地撕裂了,泛起难以抑制的痛楚。每一个字,都像小针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四肢发麻,疼痛抽搐。
暮怀君,仿佛大千世界里的蜉蝣,在灯光与人群中逐流。
水晶一般的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奢侈品,人群里流淌着他听不懂的粤语,黑曜石与黄金的手表在他们袖口冷漠而高傲地焕发出光彩,钻石与白金的戒指在她们手上折射出摄人而排斥的恐吓。
大街上,仿佛一切都倾斜颠倒,文字在扭曲,左右在拉扯。人们全部靠左站,车门出现在不顺手的那边,左侧超车总让暮怀君下意识地恐惧车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