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这般温情的情话落在她耳中却多了些意思,崔琤神情微动,她总觉得他心中还?存着些气,只是他不会表露出来。
今生的他就?像个患得患失的少年,又有?些孩子般的敏感。
瑞鹤楼离郇王的府邸不远,他借口?将要远行担忧她在京中无趣,便非要将府里的书册和玩意送给她。
她也懒得戳破他拙劣的借口?,反正是他出征前的最?后一次相会了,依着他就?依着他。
郇王府的书阁极大,李澹和书童去挑寻书目,崔琤便坐在他的檀木椅上随意地翻看起书架上的一本闲书。
正在她翻动到末页时,精致的银叶书签突然掉在了地上。
她轻轻地俯下身将它?拾起,却在起身的刹那偶然被画架中的一支卷轴吸引了目光。
郇王的书阁中有?的是名贵的画卷,可这支卷轴格外的不寻常,它?的位置太突兀,就?像是主人曾无数次取出又放回犹豫着要不要带走一样。
崔琤鬼使神差地将它?取了出来,她心中忐忑,倏然想起了前世撞破那满室嫡姐画像的情景。
内间李澹还?在问询书童那本有?关堪舆的书籍放在了何处,她的指尖颤抖着将卷轴打开。
画中人眸光潋滟,眼?尾的红色小痣如桃花般灼灼生辉。
正红色的宫装和头顶的金步摇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艳俗,且她的面容极是浓艳秀丽,就?像是盛开到了将要萎靡的花,当真是倾国倾城、容华绝代。
这是她,这又不是她。
崔琤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重恐惧所笼罩着,她本能地想要逃开,但心下却忍不住为他辩解。
而当看见角落处的那行小字时,她便知道她退无可退了。
“吾妻令令,二?十六岁生辰,南宫龙池。”
李澹听到这边的响动放下手中的书册, 缓步走了过?来。
“令令,怎么了?”他温声问道。
他走动时腰间的玉饰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回府后他换了身雪青色的?长衣, 袖口纹绣着银白色的?盘龙, 给那张俊美脸庞平添了几分温润之色。
崔琤没有开口, 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只是?安静地凝视着桌案上的画。
李澹心中倏然一动,他示意?书童离开,然后快步走近。
在看?清桌上摆着的?画像后, 他顿时就僵在了原处。
那?一刻李澹的?脑中一片空白, 甚至连解释的?说辞都编织不出, 就像前世被她撞破那?桩丑事时一般。
他哑声唤道:“令令。”
似乎除了她的?名字,此刻的?他再也?想不出要说什么一般, 然而在看?清她的?脸色后他忽然变得慌乱起来。
崔琤的?意?识有些模糊, 就像是?快要发病时一样,她兴许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涣散冷淡,就像坠落凡间的?神女般疏离冷漠,瞬时便让他想起了她前世将死时的?目光。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与外?界隔着一层屏障, 也?将他远远地推拒至千里之外?。
纵观两世李澹都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刻,经脉中流淌的?仿佛再不是?鲜血,而是?万年的?寒冰,尖锐的?冷意?如数千根银针般刺痛他血脉的?每一处。
“传太医和府医!”他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向书阁外?的?侍从命令道。
他被彻骨的?寒意?所笼罩,连指尖都似乎凝着一层冰。
在触碰到她的?肌肤时, 他甚至都在害怕会吓到她。
崔琤的?魂魄像飘在空中一样,她只是?凭借着本能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的?红裙垂落漾起重重芳华。
她的?躯壳空空荡荡,意?识混乱得厉害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掉,只是?呢喃着说道:“二哥,我疼……”
“马上就不疼了,令令。”他极力?轻声安抚她。
他一贯清冷舒和的?嗓音带着颤意?,他没理会自己喉间涌起阵阵的?血锈气,只是?不断地和她说着话。
崔琤的?鼻息有些微弱,就像是?难以呼吸一般,连换气的?力?气都被抽走。
李澹小心地将手?掌贴在她的?心口感知她心房的?跳动,她的?手?和脸庞都冷得可怖,而身上却?仍旧浮动着甜腻的?馨香。
就像是?看?起来依然盛放的?花朵,根系已经被尽数腐蚀,虚假的?生命力?空幻而不真切。
到内殿时御医和府医已经匆匆赶了进来,他将她轻柔地扶抱到榻上,将御医呈上的?瓷瓶打开后熟稔地放在她的?鼻间,同时另一手?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他不是?第一次见崔琤发病,前世便对她的?许多病症极是?熟悉。
看?她的?吐息变得舒长起来后,李澹紧绷的?心弦才逐渐放松下来,屏退下人后他亲自为崔琤喝药,苦涩的?药汁在两人的?唇舌间相渡没由来地多了分甘甜之意?。
“是?不是?有些苦?”他舔了下唇,将一颗蜜饯喂进她的?口中。
她昏昏沉沉地倚靠在他的?肩头?,身体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在抗拒惧怕着可能到来的?危险与伤害。
她努力?地保护自己,小心谨慎地寻求自由和幸福,但他却?又将她的?愿景打碎了。
崔琤还是?太天真纯善,她就不该对他心软那?么一瞬的?。
她合该将他推的?远远的?,纵是?他做什么她都不应原谅他。
李澹俯下身吻了一下她的?唇瓣,他低语道:“还是?好苦。”
那?些在他心头?盘旋依旧的?恶欲在她的?面前尽数化作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他只想让他的?令令平安喜乐,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但让她痛苦的?罪魁祸首却?也?正是?他。
令令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他凝视着她柔美的?面容,总觉得眼中要落下什么来。
他在她身边陪了整整一夜,只中途唤来侍从吩咐将信笺交予崔府说二姑娘突然犯了喘病。
这?天夜里,崔琤又做了那?个噩梦。
她的?手?脚被无形的?力?量绑缚着,像灌了铅般的?沉重,源源不断的?冷水涌进她的?肺腑里,耳边却?一直传来纷杂的?话语声。
“娘娘的?这?本日录受了潮,字迹已经模糊了。”
“真可惜,娘娘平日里最常翻看?的?正是?这?本日录,娘娘命里与水犯冲,连日录都未能幸免。”
“嘘!你还要不要命了?陛下的?命格便是?天河水。”
“我知道呀。”这?声音隐约带着哭腔,“可若不是?陛下强将娘娘拘在深宫中,娘娘又怎会年纪轻轻就显出日薄西山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怕是?连神医都无药可施。”
崔琤有些想笑,这?她似乎是?她的?记忆,又似乎不是?,她们只是?来监视她的?探子?,怎会对她心生怜意??
即便她再不一般的?、再尊贵,也?不过?是?一介囚徒。
须臾她又听见了一个孩子?的?哭声,“娘亲!娘亲!我恨你,你把娘亲还给我!”
“殿下真是?至孝,他分明都未曾见过?娘娘几回……”
“是?殿下不想见娘娘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打着为娘娘好的?旗号不许任何人靠近娘娘,娘娘孱弱多病不假,可多少病症又是?因他而起?纵是?监牢中的?人也?没有娘娘这?般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