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白巧桂道:“哥哥可好了,还让小宝请我吃了馄饨呢!”
男子闻言神色一动,望向祁北南的目光多了一分考究:“噢?是吗?”
祁北南察觉到了一丝防备意味来,他暗打量了男子一眼,一身并不张扬的暗蓝棉衣,料子却是细布。
单看衣着,只能估摸出不是穷寒人家,看不出是做什麽的。
不过祁北南从男子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线香,颇有些清冷提神。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即便是淡,他也一下子分辨了出来,原叫兰雪香。
这兰雪香价格高昂,味道并不算怡人,
寻常富贵人家不喜用,多是官府里头办事的官员爱在处理公务的时候点上一根醒神,故又被戏称做劳事香。
祁北南估摸此男子多半是名官吏,否则不会出入官府后堂的办事处,染上这般香。
瞧这模样,男子听闻他邀巧姐儿吃馄饨,只怕是以为他别有用心。
祁北南道:“小生家住圪山村,今日初次带幼弟进城来铺摊儿。”
“幼弟秉性胆怯,幸而先时在宝医堂中与巧姐儿有一面之缘,今儿巧姐儿见了幼弟再度招呼,肯与他顽。小生便叫两个孩儿在边上囫囵吃碗馄饨暖暖身子,省得在外跑着冻风寒了。”
巧姐儿连忙自豪道:“前些日子小宝到杨大夫的医馆里来吓得都要哭了,是我哄他说不怕的!小宝还给我留了糖糕!”
男子听罢,这才敛起多疑的心神来,当是自己想多了去,料这小郎年纪不大,也无恁多心思。
他转而和气起来,道:“多谢小友了。”
几人回到摊儿前,男子意外发现祁北南竟是写得一手好字,顿拿起对联儿来细看,忍不住赞了两句。
起了兴儿问起祁北南读的是村里私塾,还是城中书院,又问他的年纪云云。
得知祁北南是外县才来不久,怪不得他官话说得极好,不吐地方口音,更笃定自己小人之心误会了人故意亲近巧姐儿,心中微有些愧疚。
又晓了他的年纪,更是稀罕,眼中已然是对他的赏识了。
“相见即是缘,阿叔若不嫌,这一幅联儿捡回去。如若天气好,这些日子我当都在此处代写一二书信挣几个纸笔钱,巧姐儿若是在这头闲耍,还来寻幼弟顽。”
男子未推,收了祁北南的联儿:“这春联写得好,我素是脸皮子厚实,小友愿给,我可就收了去。”
他又道:“我家这姐儿素是爱顽的脾气,可挑人顽得很,难得两个孩儿能顽一处。如小友言,相见即是缘,我这儿有张赁工帖儿,小友若用得上,也收了去。”
祁北南接下一瞧,竟是一张县府赁工的帖儿,连忙谢了男子。
这县府赁工的帖儿,顾名思义,是由县府衙门发出的官方招工帖儿。
一般来说,地方上官府都有徭役可用。
这些徭役是从当地的居民之中征用来的,每户人家的男丁每年都需要前往县府服一个月的役。
听从县府的安排,修补城墙,修筑水利,建造楼宇等事务……
但偶时地方上前来服役的人员不够差遣时,县府便会下发赁工帖儿,花钱招工做事。
县府招工开的工钱报酬可比外头寻常招工要丰厚的多。
在市面儿上招揽一个四肢健全的青壮劳力,从事同样的体力差事儿,一人一日六七十个铜子儿。
但事无绝对,不同时节不同揽工者,上下还有十个铜子儿的浮动。
另管中午一顿,四个馒头一碗粥,多数揽工都是如此。
而县府揽工一日支付一百文的铜子儿,另补贴粳米一升。
如此报酬见者心仪,每每县府一放揽工告示,便有寻工者蜂拥而至。
得录用者,便会放上一张揽工帖儿。
但县府给的条件优越,多是人数够了,没运气进去的。
为此消息不够灵通,没有些门路的人,根本得不到这样的做工机会。
祁北南瞧着白爹送与他的这张帖儿,官印无误,不可能是假的。
再者也没有人为着去做工而冒险制假帖,一旦查出来,伪造公文可是杀头大罪。
既见白爹能轻松送人,祁北南猜测,白爹或许是县府中专管人员调度的吏房吏员。
揽工这块儿,归属于吏房管理。
管这事儿的可是个肥差,放个县府要用人的消息就能捞上不少油水,有人想托走关系得到官帖儿,又有油水可拿。
祁北南不晓得白爹是否坐收油水,但左右这些都不关他的事,即使收,那也再寻常不过。
整个朝廷,能拎出来一两个半点墨不贪,一丝荤腥也不闻的,那也是稀奇得很。
真是两袖清风,干干净净的人,在那官场上是走不下来两步。
官场,便是一个人情世故。
既是讲人情,又怎能全然说是一点私心也没有。
今日既侥幸得这么一张,祁北南便好生收着。
他年纪小去不得,总有人求着想去。
快到午时些,祁北南才收拾了摊儿,把赁下的桌凳退回杂货铺里。
又依言打了两角酒,选的是秋酿的小酒,萧护让打一角三十文的那种。
这般小酒酒肆里最贵的一角要四十五文,最低价十文左右,三十文已然是算中上等了。
年节上了,许多吃用都涨起来了价,幸而这官酒是朝廷定了价,轻易变换不得,这关头上去打官酒的人都排起了长龙。
祁北南见家里还存得些酒,不过是那般十文左右的下等小酒,萧护平素里自己喝的。
起了心要请方有粮吃酒,打贵些的酒也寻常。
他再又去买了下酒菜,包了一只烤得金黄油香的鸡,捡了一包摊儿上的杂碎。
这杂碎就是卤的鸡鸭肠子心肝那些下等物,乱刀一剁,不算碎,浇上自制的料汁,很是下酒。
末了,买了两斤梨。
萧元宝今儿吃了早食来的县城,中途又吃了一碗馄饨,并不觉肚儿饿。
且他见着祁北南一直在写字,手腕子都酸了才挣下铜子儿,知事的已经不愿乱花钱。
祁北南说给他买些小吃食,他都不要,于是才转捡几个梨回去。
萧元宝与巧姐儿顽了大半上午,耍炮跑来跑去,已然是高兴了。
这朝上了牛车,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累,额头和后背心里都起了些汗,靠着祁北南便开始发困。
祁北南瞧着人轻轻吐着气,眼睛也有些出神,怕他睡着了。
在牛车上吹着风,身上捂着汗极易着凉,便一直与他说着话儿。
萧元宝知晓不能睡觉,便托着脸儿。
忽的,想起巧姐儿会数铜子儿,好生厉害,于是小声与祁北南说他也想数铜子。
祁北南眉心微动,学数数是好事。
不过在车上,旁头还坐着不识的生人,他不好拿出铜子儿来教萧元宝数。
左右是小家伙还不会数,便从一先教至十即可,于是让他伸出两只小手来,点着一个个指头教他数数。
萧元宝自起的兴儿,学得便十分认真,牛车到村口时,便是不借助手指头,也能从一背至十了。
祁北南心起欣慰,从城里到村子也要个把时辰的时间,萧元宝不说聪慧,难得的是这么长的时间还一直有耐心学,这才是最了不得的。
小孩儿精力散,专注于一件事的时间不长,能专心一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