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 / 1)
她只在梦里做过自己,而其中在荀安面前的那个自己,最为接近真实的自己。
她曾那么骄傲,现在却只能这般恳求一个人,恳求她记住杜芢。她也曾在你面前鲜活过,真实的她,远比这物质世界所记录的她还要更多,更多。
她还以为那是艰难的。
但当真正看向荀安的时候,内心却出奇平静。
或许比起逃避,对视反而更令人心安,身体什么都不懂,大脑却早已将习惯记住。她在这样近乎停滞的时间里很理智地思索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既然荀安已经自然清醒,那就该把计划提前,她得确保她的安全早点把她送离这里才行,一刻都耽搁不起。
她还想对她嘱咐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好说。在面对不再爱自己的人时,她是笨拙的,羞耻的,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或许她该讲明自己的用意,或是告诉荀安她对她未来的期望。告诉她,她必须要写下去,要发挥她的才能。告诉她,她想让她改变这个世界,拯救她们留下的东西。或是仅仅叮嘱她好好吃饭,未来,要快乐地走下去。
想说的太多,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她总是充当被布置任务的那个,实在不擅长给他人布置任务,她只能拥抱,只会示好。亲吻已经不合适了,她觉得荀安不会再想要她。
现实里的她,也不够好。
但是,在与衝动的抵抗宣告失败后,在杜芢选择重新拥荀安入怀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自己该对荀安说些什么。
“我爱你。”她没有再做丝毫犹豫。
或许她一直都搞错了。
任务不能拯救一个人,目标不能拯救一个人,那些太过沉重的寄托,太过宏大的理想,都支不起一片真正自由的土壤。
或许还是只有爱,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后最好的东西。
我爱你,这只是一件事实的陈述,包含却又不仅是爱情,不因你是否优秀,是否爱我而动摇。
妈妈,我只是想告诉她我爱她。
然后。
走吧。
·
在送走了那最后最在意的人之后,房内又安静下来。
其实从来都是安静的,只是当内心翻涌如海的时候,人们容易察觉不到思绪之外的那份平静。杜芢把荀安送到了她认为的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去往的场所,车开了一路,干扰并替换了一路的监控。她在离开前为了保险,往荀安身边放入了一个能够运行五天的护卫小机器人来保她安全。最后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不敢再有片刻逗留。
荀安只要能等到一个适合她的时代,她就能如鱼得水地活下来,她不像自己。杜芢生在任何时代,都一个样。
人类从未真正接受过与大众情感表达所不同的个体,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顶多怜惜,包容,却不可扩散,不得自由。
她如外来访客到此一游,稀里糊涂地就滞留了三十年之久。
在等待假尸体形成的过程中,她最后整理着关于梦境扩展装置的所有资料,准备发往那唯一可以将这些保存的地方——月球。
月球储蓄基地,上世纪还尚有宇宙浪漫情怀的人类所建立的文明保存站之一,里面保存了人类自诞生以来的大部分概况性资料,近乎是完整地讲述了一遍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其目的现在听起来略显荒谬:在人类因战争、疾病、不可预估的宇宙打击等问题而遭遇毁灭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在月球,这曾经陪伴我们诞生自毁灭的星球之上,保留一个属于人类的完整的碑。
证明我们曾存在。
在过去的很多年间,在管理局还不叫管理局的时候,人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通过筛选,再向月球储蓄基地里发送一份新的资料。当时据说人类还有登录火星的梦想,打算到时候在火星上也建一个同等的基地。
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人类不再向宇宙探索了,月球储蓄基地也就此废弃。
但它依旧在运行,执行着自己过去被规划好的使命,甚至允许新的数据上传,只是在管理局的管理下它不会再被打开。据说管理局曾经也考虑过将它按步骤销毁,但负责销毁的人仅仅只是过目了一遍上面的资料和数据,自己就成了背叛者之一,甚至有了对抗管理局的心。
于是它成了一个不会再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任凭它运行也好,存在也罢,只要不打开它,它就什么都做不到。
因此,现阶段把梦境扩展的相关资料发往储蓄基地里,是最好的备份方式之一,或是唯一。这如同往海中抛入一个半掌大的漂流瓶,注定会被吞入鱼腹,但总好过连漂流瓶都没有。
以上,就是杜芢拿到梦境扩展装置后,在沈万花留下的文檔里得到的关于“月球储蓄基地”的全部资料。
其实杜芢始终带有一份怀疑的态度,那就是这份文檔里的资料是否全部为真。杜芢是在管理局时代出生的孩子,她从未听闻过月球储蓄基地的存在,关于这一切的认知全部来自沈万华留下的信息。
她是否会有捏造的成分?月球储蓄基地是否真的只是为了保留人类文明?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但杜芢确实可以通过沈万华留下的仪器检测到那个基地的存在,并且这也是她唯一可以保留下关于梦境扩展装置资料的途径,这一点是确定的。
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唯有前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