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 / 1)
这人声音不大却相当话唠,像是说给杜芢听,又像说给自己听。她会担心自己初次的表现好不好,说自己其实只是看起来从容,被触碰时还是会心生怀疑,她过去被别人拥抱的时候,也从不被允许脱下男装外套。
又说到最初那个世界的人们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是一种概念吗?所谓的美少年从一开始披着的就是女性的灵魂,那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喜欢女人?
她又说还是我们比较好,我们还是比较有默契的吧?杜芢你是不是觉得可以接受我?但为什么你……
杜芢以为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荀安真正想问的是,在你眼里,梦到底是怎样的概念,生命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杜芢隻想告诉荀安你不能去想人生意义的,你现在干什么都好,去洗个澡,或者来根星星棒。最失败的对策就是这种时候去思考人生意义,你要是去想你这辈子就完了,你要跌入虚无的陷阱里去了,一时想一世想,从此人生中再没有救赎,处处都是意义。
但她还是装睡,啥也没讲。她在脑子里计算着进入深度睡眠的时间,思考何时翻个身不会让人起疑。时候到了后她就往荀安那边翻了个身,蜷缩进被子里。按理说她应该背对荀安才能不因表情而让人起疑,她做烂事和骗人时一向精细入微,但身体背离头脑的情况,理论上永远存在。
荀安伸手顺了顺杜芢的头髮,从耳朵摸至颈侧。
有些距离跨过之后,相处也显得自然。其实从逻辑上来讲,杜芢认为她们这个世界的人活得很累,为什么一定要建立这样的“爱”,才能得到亲近的资格呢?在过去的梦里,在有些虚拟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依靠爱情的碎片,反而更显亲近。
爱情是从众者的礼品,杜芢得不到爱情。
杜芢更喜欢梦境,梦里总有那么些世界,连她都欢迎。
“我要思考很多事……很多很多……我要好好思考决策。”荀安看着窗外,轻声说。
杜芢很想在精神上陪她坐坐,但她过去没想过被相处很久的人安抚的效果要比预想中好,那天她睡得比以往要早。
好梦易醒,她不知道有人带着不敢入眠的思绪,听了半宿的雨。
第十七年(1)
“人这一辈子啊,是只能深爱一人的。”在两百年前,曾有人与杜芢一同仰望着那片虚拟星河,眼含热泪地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他不是左手搂着一个女人,右手搂着一个女人,大腿上还躺着一位美女的话,那么他的话语将会更有说服力。
他的心和身体都早已取经归来,他的大脑却还以为自个没走出来。
不过杜芢却并不想嘲笑他,因为并非只有他一人如此,每一个来到了梦里的人,最终都不过大同小异。梦是本性的镜子,而爱情是人类对于本性的幻想。无论性别,无论阶级,在梦中处于主宰地位之后,都会回归集邮的本性。
从一而终是两个压抑灵魂对于相互扶持的美丽幻想,越压抑越真情,它不属于自由也不属于无边无际的梦,更不可能存在于梦境主人与他那群配合演出的npc之中。
但爱留不住,悲惨的不只有被抛弃的人,处于权利之上,无法去爱也因此吸收不到被爱的人也同等悲哀。哪怕拥有后宫三千,大多也不过是过往云烟,只有一直被留在身边的人能有幸享有一抹色彩。
杜芢曾处于喜欢研究的本性去观察过都有什么样的人能被留在被试者身边,最终总结出了两种类型:一是符合被试者与生俱来或是早年遗留下来的审美规律的人,二是能一直稳定提供价值且无需让被试者贡献任何价值的人。
前者她当然学不来,魅力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从不属于她这类连多数微表情都识别不出的人,但后者她倒是略知皮毛。极度包容,不麻烦,不依赖,不纠缠,但会永远待在那里,深爱着自己的,温柔乡。这是数个被试者对于陪伴自己之人的最高幻想,他们深信只有这类人能成为自己至始至终的爱人。
爱人。
直到那天她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起,转头看见荀安举着枚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戒指,结结巴巴地诉说着希望她与自己缔结爱人关系的言语的时候,杜芢才回想起了那本不属于自己的两个文字,以及梦里与它相关的一切桥段。
杜芢不会知道荀安那天清早为了编出这枚草戒指费了多大的劲。她从身旁矮柜上摆放着的花瓶里捋了几束枝条下来,就那样借着从窗帘外透出的一小点光亮,编了整整一个小时,在几款失败品的牺牲下才总算是整了枚像模像样的成品出来。她自认那是她手工方面的最高杰作,不仔细看那简直是跟真的一样,足以作为她诚意的证明。
但这戒指坏就坏在它编得太好了,太像那么回事了,以至于杜芢真的把它当成了真的戒指。在接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用力那么一压,一个小时的成果就此毁于一旦。
虽然戒指没了,但杜芢还是答应了荀安的告白。
哪怕是她自己都难以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接下一个如此烫手的任务,或许是为了报答恩情,或许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又或者,她其实只是不想看见荀安又一个失望的表情?仅此而已。有些衝动就像她对于梦境的追求,并非都能以逻辑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