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 / 1)
“其实就算我不说,我发现他们有时也能察觉出异样,特别是在生命过早抵达终点的时候,他们好像能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存在属性。”
“我曾经在魔法世界有过一个徒妹。”荀安拿食指擦拭起了那瓶子碎片上的点点灰尘,“她当时努力为了自己所相信的东西而抗争到底,结果最后落到了一个过早结束生命的悲惨结局。”
“当时我替她不值,真的不值。其实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没用,她的记忆都是虚假,她真正的人生最多两三年,她所相信的事物永远不会到来。”
“于是我当时跪在了她身边,我也不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我只是在对她呐喊,我对她呐喊这些全部都是假的,她在为了不可能的事而努力,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梦而已……”
“但她最终隻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今天天气真好,她不后悔出生。”
荀安凝视起了那碎片反光中的自己的脸,她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早晨,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照射在无边的草原上,那个少女就那样躺在那里,她的身下开出了一朵艳丽的平面红花。
“那之后我也见识到了各式各样的灵魂,煎熬的,享受的,苦难的,快活的……我渐渐发现我也无法替他们决定自己的想法,但只有一件事我很肯定。”她抬头看向了杜芢,“我想为他们的人生求得一个答案,我也想知道,他们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他们为何会从我的大脑里诞生,为何会存在于此?”
“而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她朝眼前的故人伸出了手,“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这个研究,给予世界一个解答。”
杜芢注视着那隻手,她伸出手又缩回,但最终还是将它握住。她抬头,回了荀安一个浅浅的嘴角弧度。
荀安恍惚间觉得杜芢就像是这个梦境本身,她好似只是自己的镜子,反映着她自己的喜爱或是憎恨。而杜芢自己,则丝毫没有对于荀安的感情表达,“荀安”于杜芢而言只是恰巧落于她身上的细雪,并不会真正触及到她的内心。
而与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荀安心里的,还有一个更为突然且残忍的思考。
那就是在握上手的那一瞬间,荀安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自我审视的问题:她说她不想梦境停止,究竟是真的想要答案,还是只是自己不想死而已?
只是在这五年内见识到了足够多无意义人生的自己,不想死,不甘心死,不想自己也变成那个无意义而已?
于是她选择找回杜芢,因为她太害怕了。她隻想躲在这个梦境唯一的“意义”身边,选择一条更为长寿的路去走。
纵使不惜让生命降临又夭折,纵使不惜用谎言酿造一个宇宙。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她就好像挖地时在土层下看见了一双美到不真实的眼睛的农民,她现在隻想尖叫着把土盖上,再搬来一些重物把它永远压住。
因为农民知道,那双眼睛属于尸体。
她终于又握住了那隻曾让她倍感温暖的手,却又觉得好似有一条毒蛇从自己心中钻出。它攀上了自己的手臂,缠绕在了她与杜芢双手相连的地方,将她们彼此捆绑,永远锁住。
第十年(2)
那晚她们二人坐在那块大理石底座上聊了很多。荀安还记得她当时问了困扰自己很久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容纳了如此多意识的她的大脑现在会不会已经不堪重负,她回去后会不会立马成为一个可怜的傻子。直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她才感到一直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降了下来。
杜芢说她联系过外界的机器,得到的答案是她的大脑非但没有不堪重负,反而比过去演戏状态时所感受到的压力更小。
“那些意识本质上并不储存于你的大脑里,它们存在于扩展装置里。”她说,“况且人类的大脑是很令人惊艳的,它对此的承受能力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杜芢这样总结道,就像一位母亲在对自己即将登台的孩子寄予厚望。
荀安看着她那副痴迷的样子,想到了她对丧尸世界里那个寄生于广播塔上的巨大脑形感染源肯定很感兴趣,于是就跟她聊起了这个话题。杜芢表示她当时确实觉得那副景象很美,着迷到甚至都想把它挖一部分下来作为收藏。
荀安乐着调侃她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才去当了发言人,但杜芢隻说自己对当领导一点兴趣都没有,总是身居高位是因为在动荡的世界里这种位置更稳定,适合她搞研究而已。
她们就这样你一搭我一搭地聊了起来,聊起了那些城市,大海,以及过往世界里那些至今已无人知晓的滑稽片段。直到对面城舰上亮着的灯已不剩几盏,杜芢才决定起身回去,“那么就到这里吧,”她说,“祝你接下来的旅途愉快。”
这回轮到荀安搞不明白了。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解释起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明白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杜芢为什么还觉得她们在这里分别比较好,“我跟在你身边,你也更好进行研究啊。”她甚至略显卑微地选择以自己的价值作为底牌。
“你还想跟我一起走吗?”杜芢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你愿意跟我一路走?”
“不然呢?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说到哪里去了啊?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我们回到以前那种关系就行了啊。”荀安觉得自己简直在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