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一更)(1 / 1)
重磅炸弹爆发后的余波回荡在狭小密封车内,城市噪音被屏蔽在隐形的气浪之外。
副驾驶上,汪悬光的坐姿舒展,双手交迭放在腿上,神情看不出一丝异样,好像刚才说的只是晨跑回来买个早餐。
相比之下,杨醇眼神发愣,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挤出迟缓的声音:“你要杀秦销?”
神对他只有吩咐,没有解释。他对神只有服从,没有异议。以至于他对计划一无所知,还以为终点是跑路成功,没想到一步挫骨扬灰……
汪悬光:“我跟白诺至少说了六遍。”
杨醇额角一抽。
话是这样说的……
但他以为只是口嗨。
毕竟硅谷是用金钱和贪欲杀人的。活人碰一下会叫,捅一下流血。神行事再超乎寻常,也是个年轻女人。
何况接触下来,他发现汪悬光也没有替人伸张正义的闲心。以命偿命的话,她姐姐又没死还日渐康复……
各种纷繁杂乱的思绪往外冒,杨醇心底有一万个疑问,说出口的话却是问:“那你呢?明天早上你要做什么?”
问完他就后悔了,神一定会说“那是我的事”。
而神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耐心回答:“起床、洗漱、早饭前来一发,和他一起下楼,上车,然后在附近下车,与你汇合。”
杨醇皱着眉头:“你怎么下车?”
汪悬光淡淡道:“秦销知道我不在镜头前露面。”
可秦销这种红色权贵也不在镜头前露面啊!!
杨醇下意识在心里反驳。
旋即又想到举办这场全球瞩目的直播,对行事向来低调的秦先生已是反常之举,多一个也不奇怪。
不过……仍有某种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的隐忧在胃里翻腾着,不是不祥的预兆,像是有个重要的纰漏摆在眼前,他却没看见。
杨醇在心底嘀咕片刻,无法用言语准确地描述出所想所问,只能严肃望着汪悬光,问:“……你确定你瞒得过秦销吗?”
汪悬光十指交叉,搁在大腿上,不以为意道:“瞒不过,你明天就不跟我走了吗?”
杨醇一秒都没犹豫:“只要你开口。”
汪悬光点了下头,神色仍旧淡漠,语气却比方才柔和许多:
“我花了四个多月,把二十辆卡车调成一块‘吸铁石’,又带着实习生不眠不休地干了五天,把秦销要开的奔月i3变成明天路上唯一的‘铁’。
“阿姐家、秦销家、两个机场、三个火车站和奔月园区,这几个点之间每条路上有多少个红绿灯、摄像头拍摄范围有多大、每个时间段的车流量是多少,也观测了两个月,走了上百遍。
“当然,我也不知道明天早上秦销会不会突发奇想做点什么,能顺利杀了他最好,这次杀不掉就下一次再杀。”
杨醇瞪着眼睛:“下次?”
汪悬光望着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不慌不忙地问:“那你觉得他会杀了我吗?”
“……”
不会。
杨醇立刻意识到了。
如果明天失败,秦销只会更兴奋,甚至会给她提供杀自己的利器,就像生性残忍的猫科动物,松开扼住猎物喉咙的爪子。
狭小的车厢内静默下来,空气里仿佛流动着刺人的冰碴。
“我带你姐去机场前,先在这里把你接上,只是这样吗?”杨醇想了几秒,还是不大放心:“不用老白那边再出点什么人手?生气归生气,只要能杀秦销,他吃屎都不带犹豫的。”
“不用,”汪悬光平静道,“上次大动干戈,不也是让秦销跑了吗?”
“……………………”
杨醇嘴角狠狠抽搐了下,心说要不是您老人家临阵倒戈,没准还就杀成了呢。
咔嚓——
几道雪亮的闪电劈下!
咆哮的大风把工棚铁皮吹得叮叮响,车窗瞬间被浇灌成水幕。
汪悬光没带伞,暂时下不了车。
车内的黑暗与外面的雨融为一色,模糊了驾驶座上的两道身影,也看不清两人的神情。
黑暗中只听风雨声飒飒,杨醇坐在那儿浑身难受。
埋伏在狙击点时,他可以十几个小时不动一下,但在沉默的汪小姐身旁,这个数字缩短为十秒钟。
他掏出手机,打算刷会儿小视频分散注意力,结果手机屏幕一亮起,正好露出方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八卦——《扒一扒我那个拉满仇恨的空降天才领导和她的舔狗纨绔》
大概是落水刺杀以后,小红书和豆瓣还有几个匿名区突然冒出一大波扒charlene·wang的帖子。
顶着仙女教母和ke2的双重光环,加上不近人情的工作风格,再搭配古早味的狗血爱情,charlene·wang是这个夏天的大明星。
从流量推送的频率中看得出幕后肯定有营销公司。能干得出这种事儿,只有“纨绔”本人了,杨醇是抱着看看秦销想干嘛的念头翻了翻帖子,一边骂离谱,一边往下翻,没想到越翻越上头,现在网上已经没有他没看过的新帖了。
当事人就坐在身旁,杨醇也不好再翻,心虚地收起了手机。
静听雨声。
静观暴雨。
一秒、三秒、五秒……
每一秒钟都被拉长到永无止境,嗓子眼像是被棉絮堵住了一样。杨醇不是话痨,可他实在受不了了,清了清嗓子,找到个不算生硬的话头:“咳,去了深圳,有什么打算?”
“找个地方躲一阵,等我阿姐稍好一些出境。”
大概是神也清楚她沉默时的存在感难受得让人想自杀,主动与他闲聊起来:“你老家在哪儿?方便让我躲一下吗?”
咔嚓一声!!
仿佛天若有感似的,绛紫色闪电狠狠抽过天空,两声闷雷的威力堪比炸弹,炸得整条街上的汽车“嘀嘀”亮起了双闪。
街上雷声、雨声连着车笛声此起彼伏,衬得车内的安静分外诡异。
“……我回不了家。”
杨醇倒是不再坐立不安了。
他的脸色沉凝下来,声音轻如梦呓,带着从幽深地底涌上来的冷气:
“十六岁那年,在看守所,有人给了我一个选择,然后就只有我的骨灰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