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约(1 / 2)
这一年的北京城格外干燥。
往年主城区还会飘几分钟“头皮屑”似的小雪,今年从入冬到新年只下了那一场雪。天色再阴沉,一场风刮来,便又晴了。在这越刮越干、越干越冷的风中,时间来到一月中旬。
年关将近,走人情的商务应酬一天比一天多,公子哥们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也不会因为天安门半降国旗而消停。
不论商务宴请还是淫乱派对,秦销都再也没叫汪悬光作陪。
毕竟他已经清楚汪悬光对此没有半点屈辱感,没必要一拳拳往棉花上打。
秦销彻底放弃了强迫臣服路线,玩起了虚假的深情款款。
年前这半个月,他忙得脚不沾地,全世界飞了好几趟,只抽时间和汪悬光吃两顿饭。
一次是三更半夜,汪悬光又用一碗用苹果醋加小米辣拌的草招待了他;另一次是秦销派司机把她接到公司,两人在办公室里吃了顿米其林大厨送来的丰盛午餐。
两次见面都没有做爱,最多是饭后亲热个十几分钟。
秦销窝在沙发里,把她抱在怀里,因疲惫显得苍白的脸,埋进她的脖颈处,一面舔吻她的脉搏,一面又说他好累,需要宝贝安慰。
然后在汪悬光开口怼死他之前,便用热吻堵住了她的嘴。
不见面的日子里,每天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是秦销给她的早安吻。
农历二十三小年后,家政阿姨回老家过年了。汪悬光的午餐和晚餐全由秦先生的私厨做好送到汪盏的别墅——还要提一句他们的菜是一锅做出来的,硬要往“此时相见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矫情/美好意义上靠。
此外,秦销还总在微信里关心她&ot;睡没睡?&ot;、&ot;醒了吗?&ot;,&ot;在干什么?&ot;、&ot;有没有想我?&ot;。
要是睡前不太忙,秦销会打视频电话过来——只有他在滔滔不绝,汪悬光鲜有回应。
有一次,秦销说想要看着她睡觉,等她睡着了,他再挂掉通话。
结果第二天早上,汪悬光醒来发现手机因没电自动关机,一查聊天记录,发现通话时间长达五个半小时,秦销还发了许多张截图给她,反复说:“宝贝的睡颜真可爱!”
如此温柔体贴,英俊多金的年轻男人,让人很难不动心吧。每每此时,汪悬光总是不由想起汪盏。
——阿姐是什么时候才知道秦销是个表演型人格的反社会?
汪盏的病毫无起色。
她病房里装有六个摄像头,医护人员与病人家属可以24小时随时关注她。
有时候,汪悬光一打开app,便看见汪盏躺在柔软的豆袋沙发里,四肢舒展开,痴痴地笑着。
曾经被日本某杂志票选为“全亚洲100双最美心灵之窗”第九名的那双眼睛,失焦涣散,什么烦恼和忧愁都不见了,只浮现着孩童般的纯粹。
精神药物为汪盏建立起一道透明的屏障,把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开。可最多最多只能做到让她的情绪稳定。
她依然不会说话,不理解这个世界,不认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任何人——镜子、水面、窗玻璃……一切反光照出她面容的事物,都会引起她的惊惧,继而发狂自残。
这不仅意味着汪悬光不能与汪盏见面,更像是冰川在汪洋大海上露出的一角端倪,是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提示。
若非汪悬光笃定此事与自己无关,她也忍不住怀疑逼疯汪盏的凶手,是不是与她长了同一张脸。
除夕这天上午,汪悬光收到汪盏的主治医生严成周发来的微信,问她现在方不方便打个电话。
汪悬光正站在别墅三楼的阳台上抽烟,回了一个“好”字,立刻发起语音电话。
&ot;——汪小姐过年好啊!”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笑呵呵的声音:“除夕和初一、初二这三天,都是我值班,您这几天要是有空,要不要来医院看看汪盏小姐?&ot;
汪悬光问:&ot;她怎么了?”
严医生被这个问题搞得愣一下:“汪、汪盏小姐挺好的啊……就……过年了啊。”
汪悬光没找到逻辑关系也很懵逼:“过年?所以?”
“除夕、大年夜、合家团圆,你不来看看汪盏小姐吗?”
&ot;她见到我会受刺激吗?&ot;
&ot;这不好说,&ot;严医生沉吟了几秒钟,&ot;你要是来的话,最好赶在午后两三点。午饭后百吃完安定,那会儿她睡得最沉。&ot;
汪悬光吐了口烟,侧脸在袅袅白烟中浮现出很难理解的疑惑:&ot;她在睡觉,我为什么要去?&ot;
&ot;‘为什么’?哪儿有什么‘为什么’,这是人之常情啊,姑娘啊。&ot;
严医生也纳闷,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怎么就这么费劲的呢。
他说:“探望病人,能让人在情感上得到慰藉。”
&ot;我阿姐还有情感?&ot;
严医已经麻了,面无表情地说:“……是你的情感。”
汪悬光一手夹着烟,把手机开了免提,退出微信界面看天气预报。
她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ot;现在是零下16度,空气指数重度污染,我不觉得开两个小时的车去看她睡觉,会让我的情感得到慰藉。”
“……………………”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这天简直被她聊死了!心宽体胖、古道热肠的严医生也快被她噎死了。
严医生深深地吸了口气,快飞地说:&ot;那行吧,就给你拜个年,祝你大吉大利,健康顺遂!
“谢谢,”汪悬光平静如常,“也祝您新春吉祥,恭喜发财。”
…………………………………………这他妈不是会说人话吗?!!
挂了电话,汪悬光抬起头,看了看天。雾霾模糊了一切,既看不见云,也看不见天,上空阴沉沉的呈现着鼠色。
她呼出了一口烟,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一抬眼,下一秒猝然撞入一双冷厉的眼睛。
——白诺不知何时出现在别墅院外。
他站在门外,身形挺拔,气质冷峻,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仰头望着阳台上的她,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十米之外,摄人目光,一点也不像需要隐藏踪迹的特种兵。
汪悬光掐了烟,披上羽绒服下楼。
院子门一开,白诺朝她点了点头,客气地说:
&ot;猜你可能是一个人过年,来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年夜饭。”
没等汪悬光回答,白诺又抢话道:&ot;当成那日车祸赔礼也好,认为我别有所图也好。&ot;
汪悬光对他话中的明示无动于衷,只淡淡地问:“几点?”
“北方的年夜饭一般是下午四五点,一大家子坐一起,做大一桌子菜,晚上十一二点再煮饺子。”
白诺望着她,顿了顿又说:“既然就我们两个人,你应该也没有吃饺子的习惯,按你平时的晚餐时间来就好。”
汪悬光点头:“那七点半吧。”
“有忌口吗?”
“没有。”
“好。我家是c12,”白诺回头指了一下方向,“走到头左转,院里有一两棵海棠树那栋。”
汪悬光顺着他的指示望去——
上次车祸时白诺就告诉过她门牌号,汪悬光懒得去找,直到此时才发现他们俩住得相当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