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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是阿兰给”黑鬼怯怯地瞟了阿兰一眼,不想阿兰道,“你不够吃尽管开口,喜欢的话,回头我再多要一些来就是。”
“那我就不客气啦!”黑鬼飞快将马卡龙接过过去,脸上的乌云一下子不见了。
“真好啊。”红拂长舒一口气,偏过头看着我,“克里斯,真好啊。”
“是啊。”我们选定在一片青草坡的树荫下憩息,临近一条溪渠,中有丛丛芦苇。
万千草絮纷飞,如蜂鸟迁徙,将忧伤寸缕化作柔段,目光所及皆为瑰梦。
“这是我来橡树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稍感轻松的时刻。”我发自内心地感叹,暂时性脱下厚甲,与天地共生温柔。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期待自由日了吧。”红拂莞尔一笑,第一次笑,人总说不常笑的一笑,就会莫名地美丽,我又情不自禁地将他和那副圣女贞德像联系在一起。
“自由日,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可以怀念家乡,可以唱歌,没人因为你的肤色、种族、国籍,就觉得你是怪物。”红拂摘下毡帽,摸了摸自己那头深褐色的短发,“从前我好羡慕归林的鸟,有枝可依。现在有了依靠的地方,却又羡慕起蒲公英,可以飞到任意的地方。”
“人总是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并乐此不疲。”我平静地说,克制着不去看红拂,总觉得此刻太过美好,我又会犯下在普鲁士中学时一样的罪宗。
红拂的缥缈不真切,像纤云走雾,幻彩流光,我总下意识替他叠上一层纱,镜花水月中看,绮丽异常。
“你看,他们玩得多开心。”红拂朝大豆丁们扔出一颗石子儿,石头不偏不倚落在黑鬼脚边的水里,惊起一片顽皮水花。
“嘿!这儿有虾!”阿兰跟见新大陆似的,兴奋大叫,“大冬天哎,居然能碰见虾!”
大家伙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空旷寂野里,长风吻人。
“从前在咱们那儿,我就爱蹚水玩儿。我们那会儿赶暑中,七八月最热的时候,去山里采金蝉,下水沟捉螃蟹。回家我娘就烧蟹黄膏,和桂花酱一拌,我一顿能吃五碗饭!”
“我的乖乖,小祖宗,你哪顿不吃五碗饭?”大豆丁笑得直抽,从水中捞起一只小螺丝,拿给身后的小豆丁。
“哥哥,水好凉。”小豆丁拉着大豆丁的衣角,尚不敢自如行走在水中,小脸忽白忽暗,“我怕”
“怕就去找红拂去。”大豆丁指了指我们,小豆丁跟条小狗狗似的蹿上前来。
“来来来,我来抱你。”红拂张开双臂,跟接皮球似的将小豆丁一把接住,两人眼对着眼,脸贴着脸,姿态分外亲昵。
午后昏光均匀地洒在红拂的脸颊上,顺着他的侧颚,勾出一道润弧。
我顺着脖颈与喉结向下探去,是一条无妄的山川,与一片广袤之野。
他似要与青峦湖海融为一体,靛蓝点翠,片刻惊鸿。
我想,多想将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这一刻,才觉得大家都只是孩子,都只是不思五谷、风华正茂的无忧好儿郎。
“克里斯,红拂,你们快看!”黑鬼兴致冲冲地跑来,指着不远处一块残缺的崖口,“那儿有个天坑,看着好雄气!”
“不然我们就去那儿吃东西吧。”大豆丁拎着一条活鱼跟上了岸。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众人已稀拉坐到了断崖口。
他们并排坐好,毫不畏惧地将两条小腿垂在崖边。我往下头的天坑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恐惧。可我在他们眼里见不到一丝害怕,仿佛就算失足落下,也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于他们橡树庄里的悲苦人生相比,就此坠落,或将成就他们另一种璀璨。
“来,坐。”阿兰招呼我坐下。
我强忍怯意,小步走到崖边,扶着阿兰的手轻轻坐了下去。
黑鬼拆开事先包好的熟牛肉,跟接力棒似的,一个挨一个递过来。
轮到红拂时,他只夹了小小一片,就将剩余的全都给了我。
大豆丁说:“缘分可真是奇妙呐。”
“此话怎讲?”阿兰一脸明知故问。
“谁能想到,咱们天南地北的,竟也能凑在一块儿,这样漫无边际地说些闲话呢。”
大豆丁说得没错,我也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能在橡树庄认识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和我一样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却又不失可爱的朋友。
“从我,我弟,到黑鬼,再到阿兰、红拂,最后是克里斯,”大豆丁高举一只手,应着风的方向,眸色明亮,“我们既能相聚一堂,自有上天的安排。就像耶稣老头儿说得那样,命运自有归宿~”
大豆丁装作白发尊者的姿态,摆出故作高深的表情,抚了抚根本不存在的大胡子。活灵活现的样子,将我们都给逗笑了。
“如果有天能离开橡树庄,你们会去做些什么呢?”
阿兰挽起被风吹散的鬓发,暮色里看阿兰,有种惊奇的绚烂。他的好看,一骑绝尘,且永不过时。
“唔”红拂认真想了想,举手道:“我我我!我的理想,是去巴黎百货做导购员。”
“导购员?那有什么好。”有人嘟囔了这么一句。
“导购员有什么不好?你是没见过真正风光的导购员。”阿兰冲红拂扬了扬眉,两人默契一笑,“从前在巴黎,我同红拂逛星光百货,那儿的香水导购可是一等一阔气!穿着小洋装,戴着白手套,头发抹得跟牛皮一样闪闪发亮,连阔太们同他们说话都要脱下贵宾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