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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咎确实病的重,本来身子就瘦小,眼下发了高烧蜷在床上像根豆芽菜,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郎中在一旁捻着须子,不时发出几声叹息,叫人听着不安心。
“大夫,范……我弟弟他怎么样了?”谢必安问道,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
“啊,是大少爷。二少爷现下情况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只是一直高热不退,若能退热想来应无大碍了。”
谢必安“哦”了一声,转头对丫鬟吩咐道:“我书房里有一块上好的徽墨,二月里舅舅带来的那块,说是添了好多种药材,你们去过来拿看能不能用的上。”
墨锭入药向来就难得,更何况还加了其他名贵药材,郎中一听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那便多谢大公子了。呵呵,大公子对弟兄如此关怀备至,谢老爷当真是有福之人呐。”
这话听的人有些不自在,谢必安抿了抿唇,说:“您治病就好,要什么药材用就是了,谢家还不缺钱。”说完便不搭话了,自己寻了个安静地方发呆。
这一治就治到了半夜,谢必安也不敢走,饭都没吃上两口,眼睛睁得通红,幸好夜里人醒来了,不然范无咎病还没好谢必安怕是要先晕过去了。于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喂药的喂药,喂饭的喂饭,还要替他洗漱换衣,谢必安站在旁边愣是半天没插上嘴。好歹收拾完了,范无咎裹着棉被揣着手炉,盘坐在床上像根木头。
“范二。”
范无咎抬头看他,莫名的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寸,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只留几根凌乱的头发支棱在外面。
“我跟你说话你躲什么?”
范无咎窝在被子里不吱声。
“我——”谢必安自觉语气重了点,咬了下唇,放缓了声音:“咳,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昨天是我不对,不应该说你娘,还按着你跪了这么久。但是你也打我了,今天为了救你我还把我最喜欢的那块徽墨都拿出来了,我们俩就算扯平了。”
范无咎依旧不出声。
谢必安上前两步,伸手就开始扯他的被子,范无咎蚌壳似的,被子像长在他身上,愣是连条缝都不露出来,人都快被谢必安从床上拖下来了被子还紧巴巴的裹在身上。
“你道歉就道歉扯我被子干什么!”
“哪有人缩在被子里听道歉的,你懂不懂尊重别人啊!”
“放手!”
“你出来我就放手!”
“你放手我就出来!”
两人僵持了半晌,谁也不让谁,最后谢必安受不了了,猛的松手,范无咎因为惯性一脑袋撞上了墙,疼的呲牙咧嘴。
“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是你自己非要跟我犟!”
“谢必安你真的很讨厌!”
“你也没有多招人喜欢!”
范无咎吵不过他,又要去裹被子,谢必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你话都听完了,总得给个回应,一直缩在被子里当乌龟算什么道理!”
方才拉扯了一番,两人都面颊通红,微微喘着气,范无咎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眸,把脑袋埋进臂弯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接受还是不接受?”
范无咎又成了锯嘴葫芦。
“哎呀真是急死个人,你不说我去找爹爹来。”
范无咎吓得一激灵,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不行!你不能叫谢老爷来!”
“那你倒是把话说完呀!”
“我……”
眼瞧着他又要沉默是金,谢必安转身就要走,范无咎直接探出身子抱住他的手臂。
“接受接受!你别去找谢老爷!你说什么我都接受!”
谢必安看他瑟瑟缩缩的样子像是怕得很,一脸不解,问道:“你这么害怕作甚?我爹又不会吃了你。”
“……”
他确实是害怕,他已经挨了一回打了,不想再挨第二回。明明以往没少跟乞丐打架挨揍,如今却觉得格外受不了,大约是这高门大院的规矩森严看着就让人害怕,偏偏娘亲又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我……你能不能……不要告诉老爷我们打架的事……我不想挨打……”
谢必安一脸疑惑,说:“我爹早就知道我俩打架的事啊,家里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爹。而且我爹打你干什么,哼,他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打你。”
“真的吗?”范无咎脸贴着他的手臂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可是上次你爹就揍我了……”
“哎呀那是做给县令看的,他那小儿子老来得子宝贝得很,私底下什么德行谁不知道,爹爹也就卖县令一个面子。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你知道我爹不会因为我俩打架的事揍你就行了。”
“……真的?”
“本少爷犯得着骗你吗?”
范无咎微微放下心来,终于肯放过他的袖子,谢必安衣襟都被他扯开了。
“那这事就说完了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你不招我我也不找你,成不?”
范无咎心想哪回不是你来招的我,嘴上还是乖乖的应是。谢必安松了口气,他终于能歇着了,骨头都坐酸了。
“行吧,你早点睡,我也要休息了,好困。”
“哦。”
关门送客。屋里的灯很快也吹熄了,谢必安走出去不远摸到自己破了个豁口的袖子,算了,下次再让范无咎补吧。
因着风寒,这几日范无咎也不用去学院,家里的先生月初告了假,于是这几天范无咎便跟着谢必安念书。屋子里炭火烧的盛,二人坐在榻上,中间摆了一方矮桌,谢必安看棋谱,范无咎看书,一个颇有心得,一个昏昏欲睡。
慢慢地,那颗乱糟糟的脑袋就垂下去了,额头抵在桌上,渐渐起了呼噜声。
“啪!”
“嘶——”范无咎摸着后脑勺抬头,谢必安才把握着棋谱的手收回去。
“让你读书你又打瞌睡,一天能睡十个时辰,打你都算轻的。”
范无咎撇撇嘴,没敢反驳。谢必安眼睛转了一圈,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向他,说:“你不想读书,我给你找点别的事情做。上次打架你把我衣裳扯坏了,现在给我缝回来怎样?”
“啊?”范无咎把脖子缩起来,手也伸进袖套里:“我不会缝衣裳,你让别人给你缝。”
“不会缝你学啊。哎呀,不会让你白缝的。”谢必安转过身子,跪坐在榻上,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给你一两银子,你不是想你娘了吗,等开了春,你可以把你攒的钱都给你娘寄过去,怎么样?”
一两银子!
他们娘俩攒的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十两,如今缝个衣裳能有一两银子,天底下哪来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范无咎眼睛都亮了,抻着脖子问:“真的?你不骗我?”
“犯得着骗你吗?我谢家还不缺钱。”
这倒真是好事,只是这样好的事落在范无咎头上,他一时又畏缩起来。
“一两银子可以找很好的绣娘了,为什么要我缝?”
“你扯坏的衣裳当然是你缝啊。只是我若逼着你缝,爹爹又要说我欺负你了。”谢必安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碎银子,往空中一抛,又接在手里,笑嘻嘻的问:“你缝不缝?不缝这一两银子我就赏给下人了。”
“我缝我缝!”
于是下人把那件豁口的衣裳找出来,又配了针线。那破口大的能钻进去一个人的脑袋,开裂处的走线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