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儿(2 / 9)
搅师弟们睡觉的光都遮住。
童雨酥是让童襄住到他屋去的,童襄拒绝了,不放心留一帮火气上头就什么都不顾的男孩子们一窝。
“就算他们拿我泄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
童襄正打算换衣服的时候,有个师弟探脸进来,怯生生地说外头有个小少爷找他。
小少爷?童襄疑惑地思考起自己认不认识这么一号人。也许是哪家不懂事的幺儿吧,因为一时新鲜,就想学老爷们捧戏子。
把刚解开的衣带系好,童襄扬起笑脸迎出去,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戏服中一眼看见穿着深色学生装的那位少爷。他居然真的认识,黎家的六少爷,前阵子他才去黎家的宅院里给老夫人贺过寿,与那位六少爷打过照面。
似乎,的确是个纨绔。童襄不着痕迹地曲腿躬背,将自己的身高压到比六少爷稍矮一些。六少爷好像比他小几岁,也或许只是大宅院的风水养人。
六少爷眉眼间带着笑意,看着风流轻佻。“童老板何时有空?有些话,想与童老板单独叙一叙。”
带戏子去颠鸾倒凤的常见话术。童襄笑脸不变,低眉顺眼地说自己只待六少爷传唤,随叫随到。
六少爷在一众戏子们八卦的目光中抓住童襄的手腕。那腕子瘦得伶仃,如童襄扮演的花旦那样细巧,挂着水头一般的玉镯子:“你这镯子不好。你一会儿换了衣服随我去石暖坊,给你挑一对好的。”出乎童襄意料地,那六少爷手上暗暗使劲托举。童襄揣摩了他的意思,站直腿,顿一顿,再挺直腰。那力道就消失了。
周围纷纷赞叹六少爷出手阔绰,童襄抬眼一笑,开口却差点叫旁人惊掉下巴:“石暖坊的玉是好,可我下了戏台子便戴不上女人首饰。劳您费心。您嫖我不用钱,得您青眼是我三生有幸。”
大师兄疯了吧。童襄听见有人没压住的惊呼,心里叹息师弟师妹们还是太嫩了,这种事心里想想就好,怎么喊出来了呢。
六少爷抬手扣住童襄的下颌,脸上仍然笑着。童襄也笑着。两人都带着完美无缺的笑意对视了几秒。六少爷突然笑了一声:“换衣服去吧?”
换完行头的童襄在众人或惊疑或艳羡或鄙夷的目光中亦步亦趋地跟着六少爷上车。以前不是没这样过。童襄偷偷觑了六少爷一眼,那少年正支着脸看车窗外的街巷。这位六少爷以前没捧过戏子吧,流程倒是和其他男人一个样,难道还偷师过不成?
在六少爷发现自己的偷窥前,童襄偏开了视线。
原以为会是六少爷在外头的宅院里落脚。童襄低下头,不去看黎家暗藏富贵的宅门。捧戏子捧得如此大摇大摆的少爷,实在是大长见识。
六少爷神态自然,童襄也就依样学样,如平常一般走路。六少爷转过头来将他上下打量过,微微皱眉。童襄看回去的眼神里带着些疑惑,忽地福至心灵,将习惯性低下的头抬起来。六少爷果然舒展了眉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这少爷还挺有意思。童襄觉得那少年神态有些可爱,也没掩饰,笑得眉眼弯弯,显得未完全长开的五官秀气。
六少爷拨开劝阻他的下人,径直把童襄引到自己的卧房,关上门,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童襄。
童襄便知道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他不忙着去献媚,先将房间里的陈设打量了一番。同他以前见过的少爷们的房间比起来不算奢华,陈设许多西洋玩意,他并不全认得。
扭回头,还是笑得那么柔,却在眼角眉梢带上了些看热闹似的狡黠:“六少爷您可真豁得出去。”如此招摇地将一个男戏子领回屋,如若不是真痴傻,便是要演一出大戏了。
六少爷——黎星不屑地一撩眼皮:“我就好这口,怎么着?”
童襄连连摆手:“不怎么不怎么,您捧我,我乐还来不及呢。”
黎星勾勾手指,童襄凑上前,被他一把揪住衣领而不得不弯下腰去。“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少不了你的好处。”
童襄眨一眨眼,笑容干净羞涩:“是,您便瞧好了吧。”说着指尖拨动黎星衣扣,熟练地将学生装的纽扣解开。
黎星颔首:“不错。这活儿留着以后再说,你先把自个儿弄干净。”
童襄脸颊上适时地浮起一点红,声音也低哑了些:“弄干净了的。既然出来做事,自然是提前准备,万没有叫恩客等的道理。您若是还觉得脏,我就再去洗刷一遍。”
黎星勾起一个笑:“我想你误会了。我约了医生,后天带你去做个全面的体检。”
体检。童襄实在是没想到这一层。体检。是了,他身上指不准有什么脏病,是该查验一番。于是他把星星的衣领整理好,垂手低头等着星星接下来的吩咐。
黎星抬起一只手,拍拍童襄的脸。
童襄有些讶异,也有些疑惑,抿一抿嘴角看向黎星。
“别多想。既然是我的人,就要按我的规矩来,先把自己的身体伤病拾掇清楚,再来做事。”
童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眨巴着眼愣神。第一个念头是,他说的得六少爷青眼,可不是这种青眼啊。
反应过来之后,童襄立刻快活起来,应是,应知道了。
黎星有些不耐烦似地挥挥手,脸上还带着笑意:“行了,别装乖了。在我这儿没那些个拘束。做事时仔细着就行,旁的时候随你闹。以后也尽可在外头说是我的人,敢动你就告诉我。也不许在外头低着头,太难看了。”
童襄揉揉脸,把那傻乎乎的笑搓下去。不是演的,他是真高兴,被这样重视的时候谁不会高兴呢?“是是,您瞧好罢,必不会丢了六少爷的脸。您既这样说了,我可要好好狐假虎威一通。”
黎星颇为赞许,支使童襄去叫下人捧来清水和炭块,再叫童襄去点上那装饰品似的小茶炉煮茶。童襄在上流圈子里厮混惯了,也很知道些大户人家喝茶的讲究,斜乜了眼睛觑了黎星几眼,不知这六少爷喝茶有什么偏好,揣度着年纪轻的大多不爱酽茶,估摸着水温将茶冲进杯盏,奉给黎星。
黎星看了童襄两眼,将茶碗接过来,刮去浮沫,轻吹几下后抿了一口。
童襄眼巴巴地看着黎星,等着他的评判。
“淡了。下回待水再滚片刻,放到九分烫。”黎星两句话,倒没把茶碗放下。看样子是还行。童襄悄悄松了口气,忽然听见外边轻微的脚步声,大抵是有人守在门口。
黎星也听到了,很是不屑地轻哼一声,朝童襄招招手。童襄挑起笑,轻快地小跳一下,坐到黎星膝头搂住他脖颈:“六少爷,我唱支曲儿给您听。”
他的六少爷笑着,等他作些幺蛾子出来。
坊间的淫词艳曲,童襄还特特地地为外头的听众扭捏出几声放荡喘息,笑得蔫坏,朝黎星眨眨眼。黎星准允了这许多的放肆,甚至抖腿颠了童襄一下子。
这下童襄可更肆无忌惮,原还是曲里混着叫,这下喘里混着调,直把六少爷烘托成了一个风月老手,将久经床笫的戏子都把玩得如此失态。
待到童襄悄悄探出脑袋去,确认外头已经没人了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爆出早憋不住了的笑来。
“六少爷定力真好,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坐怀不乱的人呢,何况是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童襄抹一抹眼角笑出来的泪,顺着黎星的指示在下首坐了,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再吩咐。
黎星却不再说话,只是品茶。童襄也不拘束着,哼着曲儿东张西望,兴致到了还挽个手势,捏着指头自顾自地摇头晃脑。
“见过西洋的‘歌剧’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