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6)
个阴暗的角落里,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姐姓叶,叫叶轻眉。我是她的家仆,很多年前,我和小姐从家里出来……」
「叶轻眉……」范閒第一次知道自己母亲的姓名,莫名其妙地,心头一片温润,微笑着又喝了一杯酒,很识趣地没有问……家在哪里,如果五竹叔愿意告诉自己,就一定会告诉自己。
「我们在东夷城里住了几年。小姐天生聪明,什么都懂,又有一颗慈悲之心,所以从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东夷城里做生意,只是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只是隐藏在幕后,而让掌柜的冒充东家。」
范閒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中,忍不住问道:「做生意和慈悲之心有什么关係?」他并不好奇母亲为什么天生聪明,为什么十五岁的年纪就可以做生意赚钱,因为这些年里,他早就猜到,自己的母亲,一定不是个可以用常理推断的人物。
五竹很冷淡的声音回答道:「因为小姐怜世人忧患实多,所以喜欢做善事,东夷城遭水灾的时候,开粥铺最多的就是小姐,而如果要做善事,就一定要有钱,所以小姐开始想办法赚钱。」
范閒点点头,认可了这个逻辑。
「生意做的很好,渐渐也有人查觉到了商舖的幕后老闆是小姐,所以有些人开始打主意,后来都被我杀了。」
五竹说的很平淡,但范閒知道当时的情况一定很紧张,既然五竹叔说生意做的很好,那就一定是做的非常好。所谓怀璧其罪,一个十五岁的女子拥有如此大的家产,确实很容易引发世上无良之辈的野心。不过想到有一个绝世强者为母亲做保镖,范閒才将毫无理由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皱眉问道:「老妈姓叶,难道当时你们开的商号就是叶家?」
「是。」
「居然是叶家!」范閒满脸惊讶:「我听人说过这个名字,传说十几年前,叶家是天下第一商号,只是想不到原来是老妈的产业。」
「我并不知道叶家的生意做的有多大。」五竹很平静地说道:「那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小姐认为我杀人太多,所以结束了在东夷城的生意,来到了庆国,开始在京都生活。」
范閒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变卖了东夷城的事业,来到庆国,总要有一个比较拿的出手的理由才对。
五竹继续说道:「小姐来京都后,又开始做生意,又把生意做的很好。后来认识了一些人,包括司南伯。大家似乎都听她的,按照她的想法,准备做些事情,改变一些事情,就与庆国的王公贵族们产生了利益上的衝突。」
五竹顿了顿,「有一次庆国正和西边打仗,京都里防御力量空虚,刚好又出了件大事,我不在京都,小姐可以依靠的力量也出了些问题……小姐被那些王公贵族派人杀死。我赶回太平别院的时候,就只救下你来,然后就抱着你来了澹州。」
这件事情范閒很清楚,也清楚那些「仇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杀光了,主持復仇的人,想来应该和便宜老爹及监察院脱不了关係。
长时间的沉默,让杂货店外的雨声显得格外清楚了起来。
「完了?」范閒皱着眉头问道,觉得难道自己母亲的一生,就这样简单几句就总结完了?她做的生意,做了些什么事情,能够让整个庆国的王公贵族来对付她,为什么赫赫有名的监察院费介老师一提到自己的母亲就显得尊敬无比?
「基本上……完了。」五竹斟酌了一下用词。
范閒叹了口气,确认五竹叔确实不是讲故事的好手,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知道还是得自己来问。
「我母亲做什么生意?」
「奢侈品,军械,船舶,粮食,基本上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五竹很随便地回答着,范閒却是听见一个名词就吓一跳,两世的经验让他很明白,能做这种生意的人,一般背后都有极大的背景,像母亲这样一个孤女,居然能白手起家到如此可怕的程度。
「那母亲死后,这些生意呢?」这是范閒最感兴趣的一点,毕竟按照庆国律法来讲,自己应该是这批庞大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后来听说,叶家的生意全部收归庆国内库。」
范閒苦笑着摇摇头,原来变成了皇家生意,马上断绝了打官司讨家产的荒唐想法,转而笑道:「叶轻眉这个名字当年一定很拉风,听说老妈进京都的时候,就揍了京都守备师师长一顿。」
室内的油灯忽亮忽暗,听到范閒的话,五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唇角有些生疏地往上挑了挑,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范閒手腕一僵,小瓷杯落到方桌上骨碌碌转着,心里喊道:「笑了……他居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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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四年春
这是瞎子五竹第一次笑,或者说,这是十六岁的范閒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五竹叔笑,就在自己提到母亲当年时的那一瞬间。
瞎子五竹露在黑布之外的容易并不显得苍老,但总是冰冷无比,极少出现表露情绪的表情,更很难看到诸如惊怖、伤心、悲哀之类的形容。
更没有笑容。
所以当他想起当年和小姐初到庆国京都时的往事,牵动唇角往上翘去时,显得有些生疏和彆扭。但纵使如此,似乎永远不笑之人,偶尔露温柔,却像是悬崖之上千年不化的寒冰里,突然绽放出一枝美丽无比的雪莲花。
温柔无比,美丽无比。
……
……
好不容易才从失神中醒过来,五竹已经回復如常,淡淡回答道:「知道小姐叫叶轻眉的不多,旁的那些閒杂人等只是称她小姐,不过叶轻眉这个名字,就算现在,想来……在京都也是很出名的。」
「是吗?」范閒睁大了双眼,他觉得五竹这句话有些前后矛盾,既然知道老妈叫叶轻眉的人不多,那为什么叶轻眉这个名字还挺出名?之所以他会这样想,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监察院门口那块石牌之上,那一段金光闪闪的话,还有那个落款。
「讲讲我父亲的事情吧。」范閒目光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答应说小姐的事情。」
「嗯,你很滑头啊,五竹同学。」
「你出生之前,我得过一场重病,忘记了很多事情。」
范閒捂嘴笑着:「叔比我还要赖皮……嗯,那算了,说别的吧……我……那位妈妈长的什么模样?」
五竹想了想,说道:「很美丽。」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夹杂太多复杂的情绪,但范閒总是认为说这三个字时,五竹显得很诚恳。他微微笑着搓搓手,叹息道:「原来是个很美的女生。」
……
……
虽然五竹说故事的水平极其低劣,但从简单的字里行间,范閒也能感觉到当年京都里,那个女子的故事本身应该是怎样的多姿多彩。他的心里产生了极强的衝动,要到京都去,自己一定要到京都去。
五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范閒站起来,跟自己走。
范閒有些好奇地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最后,看着五竹轻轻在那方石墙上摁了几下,墙壁里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声音,然后从中分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间密室!
范閒吃惊地跟着五竹走了进去。密室里什么都没有,薄薄的一层灰尘铺在地上,角落里很随便的放着一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