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2 / 17)
一条平直的线,虽无丝毫威胁,但这是他生气时的表征。谢兰玉性子温和,少见他生气动怒。所以谢骁最怕招惹谢兰玉生气,兄长脾气是好,一旦真生了气,得好几日不理他。
于是这招便对治他有效。
谢骁失落地撒开,不再拉扯他鼻息相贴。
下一刻,谢兰玉视他洪水猛兽,忙趁机与他拉远距离。谢兰玉挪到床里头,谢骁坐在床边。两人聊胜于无地隔着一张榻的长度。
少年委屈地拉下飞扬的眼角,黑如豆的眼瞳,瞬间挤巴出几滴泪。
“兄长就如此讨厌我吗?兄长对外人,都比对我亲近,胳膊肘往外拐,心岂非偏得过分了。”
“你先放开我。”谢兰玉叹了口气。
被他用发带捆住了手背在腰后,又压着床柱,很快半边身子麻了,动弹不得。
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谢骁胡闹归胡闹,这才意识到兄长缘何如此抗拒。心里舒坦了些,便心疼得紧,他内心不愿看到谢兰玉受罪。
他并未使多大的力气,给谢兰玉解开双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勒出的一道红痕。左右像各缠了俩半指宽的镯子。
兄长的身体如人一般娇气,这般不堪折弄。谢骁心想。
这傻子也没想这是他用手指下了狠劲给箍出来的。
谢骁善骑射拳脚也好,身体条件出挑。反观谢兰玉,手不能提刀,如今腿不能行。即便在他断腿前,比力气也争不过谢骁。
这也怪不得他,比起二夫人生谢骁时的顺风顺水,他母亲生他时气血两亏,自小就患有心疾。早产加之婴儿呛了血水,谢兰玉落地就很不易。本以为相府大公子会因胎中呛了血水而导致失明,好在落地后终于睁开了眼,庆幸谢家祖上积德,大公子不是个瞎子。长至十一二岁,先天不足的身体堪堪将养好,只是眼睛时常会因身体不适而看不清东西。
谢贤教长子克己复礼,却对次子束手无策。这也算是有教无类的反面,道一句人之际遇不同。
谢贤身居高位,对兄弟二人倒无望子成龙的期盼,教育二子秉承着一切随心,从不勉强。
谢兰玉未满十九入仕,不久前也历经了辞官养病。看他那随时将要病倒的样子,入仕之路也望到了尽头。
谢兰玉倒不以为意,君子并非以身居江湖抑或庙堂来自证赤子之心。这也是父亲教的。
门未掩上,斜辉倾照入室。
谢骁不再戏弄谢兰玉。将朝中近来称得上大事的一一说与他听。
头一件是有关侯府的。仗打得漂亮自然得赏,圣上赏了萧洵一处府邸,并有意给萧洵赐婚。萧洵直言自己已有心上之人,苦于尚未确定对方心意。待到心意相通,想请圣上做主当媒。
谈及此,谢骁指桑骂槐道,“萧洵虽是京中贵女的理想郎婿人选,我认为不然。都说萧小侯爷不近女色,专情又长情。可我看颜家姐姐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他回京后却是先来找了兄长,哪里记得还有人捧着痴心在等着他,着实是姐姐深情错付真心喂狗。”
见谢兰玉对于萧洵的婚事并没有太大反应,谢骁把心揣回了肚。“兄长对颜家姐姐,是如何想的?”
谢兰玉不好说颜灵是被他迷晕在府中的,萧洵也确实是来寻颜灵的,他才是棒打鸳鸯的恶人。
谢兰玉拂袖掩唇咳了几声,“我如何想不重要。倒是你,领兵的将军也不是尽不通文理。”谢兰玉点到为止,没有再说教。
“我知晓了。”谢骁乖巧听教,漆黑的眼珠都在练就顺从。上半张脸像他我见犹怜的母亲,长在男人身上,犹显稚嫩无辜。谈及兄长的私事,谢兰玉对他总不愿坦诚这一点,谢骁甚是介意。
谢骁来时给谢兰玉带了条虎皮垫,皮毛上乘。是他秋猎捕的,一直想给谢兰玉做个什么出来。谢兰玉断腿是意料之外,谢骁只得做了个实用的—给他兄长缝制的四轮车坐垫。
谢兰玉对自己马虎得很,能康健长大全靠家里人仔细。
走时,谢骁还在嬉皮笑脸地叮嘱。“兄长生得如此好看,可要在家藏好了。”被谢兰玉红白脸送走了。
关上门一刹,谢骁纵身上了屋顶。果然,顶上有一片断瓦。
卧房内与室外是两重天,在寒冬腊月什么不做,都能出一身汗。
看到来人沿着脸廓滴落的汗珠,谢兰玉才意识到是自己屋内的炭火太旺。
谁叫谢大公子体虚畏寒,生来是具死人骨头,谅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么新鲜的冻尸。殃及一屋的花草干热得一天要多浇几回水。
府内整一冬天的炭约莫都在他这里了。谢兰玉感到汗颜,却也无法。
“十七,你热的话,自行将正中的那盆炭火扑灭。”谢兰玉瞧他半会儿便汗湿了前后襟。可能是少年人火气旺盛,十七穿得也很单薄。谢兰玉以己度人道,“近日天寒,你还是多穿点衣物好。”
谢兰玉欲下榻只能假人之手,甚是麻烦。所以待客之道只能将就着来。
“嗯。”十七不善言辞,也不常与人相处。十多岁的少年抱剑而立,乍一登堂入室,在顶上待了半天,也没有这般局促。
“姐姐命我来,是有东西给公子。”
十七是颜灵捡的,念他不通人情,一窍通的武学,机缘巧合一直将人带在身边当弟弟养大。
少年从怀中取出一副护膝,里一层是狐狸毛,外一层蜀锦纳绣一只半睡半醒的狐狸,神态自得。
周饰云纹,点缀花卉纹,用红丝线钉片金作边缘装饰。
“灵儿…还好吗?”谢兰玉最想问的,并没有说出口。抚着护膝上的刺绣,那狐狸灵气逼人的眼睛,又媚又天真,独见绣工精妙。
“挺好的。”
“好好看着她…别再乱来了。”谢兰玉神色略不自然,乱来的本事最后看来,他们不分上下。毕竟境遇凄惨地断了腿的人现下是他。
“嗯。”
又是良久的沉默。谢兰玉看他不急着走,又挠着脑袋,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便耐心等着他想起。
颜灵的女工活不大能入眼,这副护膝显然是找人做的。女孩家的心思到底细腻,也更敏感、别扭。谢兰玉已经捅过马蜂窝了,与其多说多错,不如什么也不做。
“对了,姐姐还有话带给公子。公子少与颜嵩明走近,照顾好自己,她过段时间再跟你算账,可别翘过去了。”
……
十七没有去灭炭火,盯着桌上的白釉执壶,最后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谢兰玉没来得及提醒他,他一口气,含着滚烫的茶水喝下,差点没再次跳上房梁。
谢兰玉伸手要叫来仆从招呼。没等谢兰玉唤来仆从端上温茶,十七就翻窗走了。一阵疾风带过,掀翻了一盆套拉着茎叶的兰草。
旋即入室的还有一支箭。
正中床头,竟方便谢兰玉伸手取下。
箭尾钉的一张字条:明日亥时,老地方。
自元帝病重,六皇子监国,各位皇子的明争暗斗已不屑于掩饰。
兵部侍郎颜嵩明是六皇子一派,而萧家是九皇子的母族,另有支持废太子的旧臣。陈朝内有财政困难、军事痼疾和恶性党争,外有南北外敌困扰。历经太宗建陈朝,百年的重文举商,迎来永元盛世,可不到十年的盛世已初现衰败。
谢家乃是百年世家,祖上乃名士,出过几任宰相,也有女嫁入皇室。只是盛极必衰,皇上有意打击世家的权势,谢家爷自然未能避免,门,值得玩味。
萧洵进屋时,制止了下人的通传。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