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敬天师(4 / 30)
季向秋一愣,颇有不解地笑:“此为好事,为何你愁眉不展?”正说着,眼角瞥到山鬼不知何时立在门口,双手环胸,神情不耐。衣物已化原来模样。
“能遇如意郎君自然是好,只是小姐近来反因此事郁郁寡欢,日渐憔悴……阿圆想请季大夫再去给我家小姐诊治一番”
季向秋如此已猜晓什么,旋即要她宽心先回,自己随后跟到。
“倒是蹊跷,病因心疾,你是如何施治?”山鬼见他急切换衣,对方才云雨全无留恋,不禁出声笑问。
“未施医术”,季向秋望远处一眼,叹息道,“意中人战死他乡,她日思夜想,悲痛欲绝,故积愁成疾。行医最怕便是此事……我也不过时常与她去见些山月野丘”。如此断续过了两年她才心绪渐开,算来已有一年未与她见过。
山鬼见他拾好物件便要出门,不禁挑眉发笑:“你说一年未见,方才为何凭声认出她的丫鬟?”
季向秋身形一顿,回过神来见他神情戏谑,无奈笑道:“有人说她声音灵动,起初不以为然,后来倒觉果真如此”。也是不知间深记于心,未有忘却。
山鬼若有所思:“难不成你男女皆爱?”
“所爱为何皆是我愿”,季向秋笑,转身往屋外,“与你何干”,临走想起阿桂父子所送之物——是些当季菜果。
村子离此镇不算太远,行一刻钟便见人流颇多——此镇虽不比大城繁荣,富家产业却也是常人无法企及。
季向秋正想几时来过,回身竟见山鬼跟在身后。周身人来人往,只好疑惑看他一眼。
山鬼环胸跟着,赤足行步,在地上留下青黑烟迹,只一眼又消失难见,新现旧去,颇是奇妙。山鬼哼笑解释:“我怕你一去不回”
季向秋无奈摇头,一眨眼便见身前立着烫金的周府二字。门口阿圆正有张望,见他如约当即迎他入内。
周府小姐名唤周荼,生得娇俏,自小与一公子订有婚约,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只是此公子数年前家道中落,为复荣光与之相守便受征入军,不想战死途中,连枝相断。
阿圆引他至后院。“小姐,季大夫来了”
山鬼自是跟同。远远便瞧一鹅黄锦绣的女子坐于院中秋千,倩眉微蹙,面色憔悴,惹人怜爱。山鬼笑道:“倒生得一副好面孔”
周荼抬眼,不禁叹息:“阿圆,你怎去劳烦季大哥”
季向秋顾及身份,握拳与她作礼道:“见过小姐”
周荼勉强笑应,起身引他至院中闲桌,旋即遣来茶水。
季向秋瞥一眼山鬼,见他双目四处流转,并不惹祸,便也懒有理会,自顾与周荼谈话。
“季大哥前来应也知晓我的事,我……”周荼抿唇收声,欲言又止。
“并非全然知晓”,顿了顿,“可是心有懊悔,进退两难?”
“并不如此”,周荼意外摇头,同时眉宇含愁:“相反我想亲自告知萧郎我将成亲一事”,许有触情生忆,潸然泪下:“萧郎待我极好,定也望我早寻夫婿,得个依靠,可正因如此才难过落泪……想我思他念他却再无缘见他,心口便止不住沉堵难言”
季向秋敛容不语,正思虑如何安慰眼前女子,只见山鬼在他身侧悠悠哼笑:“既然并非放不下,何苦多想生忆,画地为牢”
周荼抬眼又望远处,花容含悲:“我多想再见萧郎一眼”
季向秋迟疑地看山鬼一眼,见他双目慵懒,漫不经心,忽觉心口一动,敛容看她:“若是见上,可会又悔此时,多恋地想求他厮守?”
周荼顿住,颇有苦涩地笑:“我与萧郎阴阳相隔一事乃心知肚明……不过想见他最后一面,道些过往与日后”,只可惜他连梦中都不肯与她相见,“并非放不下,只是若能了我夙愿……季大哥,等成亲后我便要随夫婿去往南地”,欲言又止,眼底复杂,叫人难有揣测又隐有知因。
季向秋正有迟疑,周荼忽然意识到所求为何般,颇有难为情道:“你看我怎也白日生梦”,顿了顿,“今日季大哥特意前来看我,多有劳累,着实惭愧”
季向秋见她双目微闪,忽有冲动涌心,脱口而出:“此事我能答应你”
周荼苦涩地笑:“季大哥无需勉强应承,此乃……”
“并非勉强”,季向秋双目含热坚定,侧眼与山鬼对视。他悬足坐起,眼底含笑,一言不发。
“并非勉强”,季向秋又道,心知山鬼听懂何意,愈有认真:“我能叫小姐与他见上一面”
“当真?”周荼虽有不信,神情却有微喜,只是片刻又生迟疑,垂眸叹息:“若真如此……”
“此言当真”
山鬼见他言之凿凿,不禁哼笑:“我可不答应”。无人应他。
周荼微笑叹息,神情忽有坦然——她也不奢求当真,权想得他宽慰,了以释怀。
许是忙于婚嫁,正午时周荼与人外出。她虽不将他承诺当真,却仍是为他安排住处,叫人好生招待。
“我可不应你言”,山鬼一路跟随,眼见院中景物变换,不禁取笑,“你爱逞强讨她欢心,为何拉我入水”
季向秋似是未听,只与仆从前往客房,不时言语周荼所历——诸如某日晴冬采风,路遇飞雪,寸步难行时与一公子同避,言谈甚欢,日后又遇,偶有牵连,郎才女貌,不觉间情投意合,礼定终身。
好不容易到了客房,季向秋遣退他人后这才敢看山鬼,见他神情高傲,甚有不屑,不禁心中一沉,敛容问:“你可有法子叫他人与你相见?”
山鬼凌空而坐,双手环胸,哼笑道:“有”
季向秋松下口气,喜笑道:“如此能解周小姐心头困苦”,话音刚落,不想山鬼又道:“若我不应?”
季向秋却似早料他言:“周小姐生性善良,行事有礼,本不该经此愁苦,如今好不容易脱胎换骨,此番远嫁又是与此地再无瓜葛,若能了她夙愿……”
山鬼笑着打断:“我与她素不相识,为何了她心愿?”眼中闪有算计,毫不隐藏。
他并不迟钝痴傻,自知此鬼言语何意,沉默半晌终是认命地叹息一声。“随你所愿”
“当真?”
“当真”
山鬼哼笑一声,忽然慵懒地在榻上躺下,一手托腮支身,眼中含笑,另一手置身前打量,漫不经心:“为何你对她如此关切?”
季向秋未料此问,迟疑半响:“只怕同病相怜”,许是怕他不明,停顿番又叹道:“我确是喜爱男子,心知日夜存念、朝思暮想之苦”
原以为仍要吊他心思,不想听他哼声:“要他画像一幅,乃今夜可见”,顿了顿,“未听其音,难化其声”
季向秋自然心生欢喜,只是难免生疑:“她如何得见你?”
“鬼怪尚能随心所欲,只需与她体缠身合”
“如此怎可?”以为听错,如此不便是要与她行夫妻实事——他才有知晓为何独他能听他闻他,原是此等契机。
山鬼见他挣扎惊愕,不禁取笑:“你我长久相见才需这般,如此一时半刻的,十指紧扣即可”
周荼归时已至戌时,神情微劳,没过多久便听季大夫请她回房,也是靠近时只见院中无灯,屋内单盏独明。
季向秋也不多言,只叫她立于屋间,双目紧闭,伸掌静候。如此诡异间忽觉掌中冰冷发紧,再睁眼只觉眼中湿热,潸然泪下,同时呼吸发紧,心口加快,双臂紧搂眼前之人,朱唇发颤,说不出话。
夜间多有湿雾,季向秋抬头望眼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