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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许怡安所赐,我虽是负伤,却也按日子回了京华。
坐在马车里,我跟她以及她身边的纯金轮椅相顾无言。
没什么想说的,累了,罢了。
许怡安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做出的这东西有多纯,一个劲儿跟我说话,生怕我生气,将她踹下马车。
她还是将我想得太小气了。
若是我真生气了,此刻的她就已经在跟着马屁股跑了。
她战战兢兢,我也没多解释。
无他,这一路上有她叽叽喳喳,也比我一个人沉默的好。
虽然的确有些吵。
“玄之,玄之,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跟我说呢。”许怡安坐在我身边,一边给我捏着腿,一边问。
我抬眼瞥她:“什么事?”
她抿起嘴唇笑了笑,眼神往小窗的方向飘,“自然是你跟兰大人的事儿啊。”
我挑了挑眉:“想听?”
“想!”她头点得飞快,头上的珠穗险些打着我的脸。
我哼笑,在她额头上拍了一把,“可本尊不想说。”
许怡安变脸比翻书还快,嘴霎时就撅了起来,“为什么不想说?”
我往窗外看了一眼,睨着小窗露出的那一块枣红色的官袍,声音放得轻缓,“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是少年心事,败给了世俗,败给了名利。
听起来就十分烂俗。
可许怡安就爱这份烂俗,扯我的袖子,拉我的衣裳,整个人都要挂在我身上了,声音更是刻意捏出来的娇媚,用打了八个弯的调子唤我的名字。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蹙起眉,“好好说话。”
许怡安眨眨眼,趴在我腿上不肯起身,“我不,除非你跟我讲讲。”
“讲讲?”
瞧着小窗外那道凑得愈发近的身影,我轻笑了声,“既公主想听,本王便讲上一讲。”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慢悠悠讲起了许怡安想听的那个从前。
“我与兰西书的确是旧相识。
师父去了,谢镇山留在凤阳主持大局,我便只身来北凉投靠师父的旧友。
他姓冯,已退隐江湖,在北凉做起了天子恩师。
因为他颇得先帝器重,所以我也有机会能入太学读书。
就是在太学,我认识了苍望鹫和兰西书。”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受人排挤,他救了你,所以你才喜欢他的,对不对!”许怡安眼睛一亮,激动地说。
我哼笑,在她发髻上揉了一把,“猜对了,但是你猜反了。”
“被排挤的并非是我,而是他。”
许怡安一愣,问:“兰西书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吗,怎么会被欺负?”
我盯着对面的那扇小窗,怕他听不真切,提高了两分音量道:“他是庶子,母亲是个妓子,若非是正室夫人一直无所出,他也难被接回兰家。”
“后来正室夫人得了儿子,他这庶长子的身份可不就上不台面了。”
许怡安没发觉我的古怪,只是啧道:“真是丑恶又没有道理的制度,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只以出身论贵贱。”
我笑着捏了捏许怡安的后颈,对她的话表达了赞同。
虽然她有些时候的确有些愚笨,但大是大非面前,她从没叫我失望过。
许怡安缩了缩脖子,躲开我的手,“你别打岔,快快快,继续说。”
“后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看上他了,跟他腻乎了一阵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笑意更深,眸中划过丝寒意,“他叫我去赏月,诱我告白,只为给那一帮纨绔看场戏。”
话落,许怡安唇边的笑意僵住了?
她侧头看我,见我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忽狠狠拍了一把倒放着的轮椅,震得那铁轮颤了颤。
“太过分了!”
“这不是畜牲么!”
许怡安骂了两声,又问我:“然后呢,你揍没揍他?”
我摇了摇头:“没有。”
许怡安皱起眉,“为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怎么说也是兰家的人,当时的我无依无靠,若动了他,还怎么在北凉立足。”
我捻着指节,语气淡淡:“不过,我如今能身居高位,还得好生谢谢他呢。”
那夜过后,我在太学中的名声便急转直下,从之前的雪中傲梅,不畏权贵的奇人,成了为攀高枝儿不择手段的恶心断袖。
各方世家对冯太傅施压,不许他再收我这个伤风败俗的学生,他没了法子,只能将我暂且安置在城郊的旧宅里。
那些日子我成日里哭着醒哭着睡,整日酗酒,喝酒喝得脑子都木了。
我对苍望鹫有救命之恩,他念着我这个恩人,便偷跑出来看我,见我颓废至此,他气恼地打了我一顿。
“他的功夫并非一流,落在我身上也是不痛不痒,说的话倒是字字珠玑,跟刀子似的,都扎进了我心里。”
“他说什么了?”
“他要我越天堑。”
“什么天堑?”
“人和人之间的天堑。”
许是我这话说得太深了,许怡安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微皱着眉,仔细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出声:“也就是在那之后,你救了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