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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科再见。”阮筝汀欠身。
等葛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阮筝汀眉目间的笑意眨眼散了,温顺和恬静一扫而空,整个人蓦然显得死气沉沉的。
他身心俱疲,寻了处路牙岔着腿坐下,揉了揉笑僵的脸,抱膝望着极目处的昏暗光线一寸一寸地漫过来。
塞肯的那次调试后,阮筝汀以病患身份在住院部待了大半个月,接到调令那天,正好是他出院的日子。
他本以为组织终于认清他不堪大用、只能浪费医疗资源的废物本质,亦或是交给曹部长的自述报告总算有了回音,结果职用通讯器一打开,里头躺着的是一则冰冷的调配通知。
那些蝇头黑字脱离屏幕,在他视野里冲撞、虚化又重组,他在突然而至的眩晕感中仓促阖眼。
身后,百忙之中抽空来接人的冯莱仍在絮絮叮嘱着什么,嵇瑾禾刚办完手续正推门进来,嘈嚷人声顺着门缝模糊涌进来。
身前,窗外有巡逻翼飒沓掠过天际,成群的机械鸟雀扑扇着翅膀,唰然飞离树冠。
灿阳明媚,他在满堂生气中荒唐又无助地想:连他这种资质的向导都能匹配给哨兵当固定搭档,看来军方真如屡禁不止的小道消息所言,在籍向导已然所剩无几了。
阮筝汀是被身后细微的精神力波动吓回思绪的。
他心下悚然,一把抄过搁在身侧的长柄伞,猛地拧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泛着绿光的兽瞳。
向导呼吸停滞了一瞬,一手横伞,一手撑地,拖着半麻的腿脚奋力往后挪。
路灯在这时成片亮起。
没什么用的破烂屏障浮散在四周,阮筝汀像只断了簧片的人形八音盒,尚未出口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僵着个狼狈别扭的姿势,与那只眼珠透亮的大猫面面相觑。
——是只雪豹,威严漂亮的雪山之王。
阮筝汀咽了口唾沫,见它并无恶意,微微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它:“你是……喻沛的精神体吗?”
雪豹喵嗷一声。
“是——”
有人在他身后极近的位置拖着嗓音回道,清清冷冷的,让他无端打了个哆嗦。
向导蓦然回头,哨兵神色冷峻,正以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眼神打量着他。
阮筝汀的衣帽在动作间落回肩颈处,堆成皱巴巴的一团。
细灰沾上他面颊,又被抬袖随意抹开。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眼神里还透着股恍惚劲。
雪豹从旁擦着向导紧绷的身体缓步踱过去,尾巴尖有意无意,在他握着伞柄的腕间一钩。
喻沛躬下身去,对他伸出手:“葛老说,他在离大厦第三个路口碰见的你。”
“啊……谢谢。”阮筝汀勉力按下仿佛被兽群围捕的惊惧感,借力站起,拄伞活动着腿脚,迟疑地说出个路口的名字,“我从那儿跟丢的,本来打算照着地图走,但是迷路了,一直在打转。”
也不知喻沛听没听进去,良久才“唔”一声全当回应。
阮筝汀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敏锐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走了。”喻沛避而不谈。
两人的影子原本在脚下簇成模糊的一团,而后应声分开、拉远……
阮筝汀盯着那团不断远去的阴影有些出神,直到雪豹用脑袋碰碰他的腿。
喻沛在前方高声唤他,语气有些无奈:“你还想再丢一次吗?”
阮筝汀应着,拉好帽子,小跑着跟上去。
一路无话,雪豹安静缀在两人身后,向导每每回头,那只大猫都会小幅度地扫一下尾巴。
哨兵和向导的宿舍同片不同栋,喻沛把人送到门口,礼貌道别后,几步之内又想起什么,遂一脸郁郁地倒回来,屈指敲敲门框。
阮筝汀扶着门转过身来,见哨兵眼神飘忽,握拳掩唇清了声嗓子,而后别扭地说:“抱歉,名字。”
向导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模样,反倒一下子笑开了。
“阮筝汀,”他眼尾弯起来,笑意盎然,“双耳阮,风筝和长汀。”
表里不一
三周后,修黎星区九号港。
这天是各主次防星和各自基建星每年第三批在籍哨向集中轮换的日子。
港口静默看着一艘艘军用星舰载满严整肃穆的队伍去往前线,又看着一架架形态各异的队属机甲风风火火地落在停机坪上。
里头的士兵们大多无视正自动下放的舷梯,背着包潇洒帅气地跳下来,疾迎几步,同久违之人没规没矩地闹做一团,再被举着信号棒的秩序兵骂骂咧咧地赶去外围。
他们扯着嗓子,在星舰离港的巨大轰鸣声里漫无边际地互开玩笑。
长风掀起他们敞开的外套下摆,再高吟着将群舰推向苍穹,拂过舷窗盘旋而回,像是在隐晦地祝颂平安归来。
c303中队来接人的哨兵是个杏眼娃娃脸的男性,顶着一头落满细灰的栗子色小卷毛,远远看去,活像被火燎糊了似的。
他在隔壁大队的肆意嘲笑中歪头扒拉碎灰,气鼓鼓的一张脸,在寻见时绥后,蓦地变成个委屈巴巴的模样。
“副队——”哨兵穿过闹哄哄的人群,乳燕投林般奔将过去,蹲身将来人一抱,欣喜非常,“你终于来了!”
“时贇!”时绥双脚离地,扑腾了一下,揪着他头发冲人耳朵吼,“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