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在那些无数个得不到回应的瞬间,在身处异国饱受相思之苦的夜晚,施彦昭是否会一次次在内心回忆起那些被苏裕清推开、拒绝的时刻?
可是在他看来,他们明明是相爱的——
那他为什么不愿意拥抱我?哦,可能是因为害怕被人看到议论。
那他为什么突然放弃和我一起留校?哦,可能是因为他需要工作筹钱给父亲治病。
那我出国那么久,他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哦,可能是因为他工作太忙了,等他忙完了,肯定会来找我的。
……
可是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他为什么又爱上别人了?
……
这么多年以来,他编造出无数个谎言,试图维持那个已经被妄想控制的精神世界里,“师兄和我正在相爱”的假象。
可谎言越垒越多,他脑海中构筑出来的那层屏障早已岌岌可危,出现一点点裂缝就能让他崩溃。在这场注定要坍塌的梦境里,他拼命想要挽留一点什么,急于寻找一个支点,或是一个发泄的出口,好让他倾倒长久以来苦恋的绝望——
于是他找到了姚芯。
破碎
昏暗的房间内,两人一站一坐,俱是无言对望着。
施彦昭苍白的面色似乎与他刚才的猜测相互印证,踌躇片刻,也还是姚芯率先心软,想要先将对方从地上搀扶起来,后者却挥开了他递过来的手。
“你不是来找他的吗。”施彦昭撑着身后的床铺直起身来,说,“走吧,我带你过去。”
他站起身来,姚芯不得不又恢复了仰视他的姿势。对方涣散的目光却并不凝于一处,用疲倦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让步——但姚芯始终无法放下对他的警惕。
施彦昭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把灯关上,打开了房门。
暗红色的灯光从门外照进来,姚芯咬咬牙,同施彦昭一前一后出了门。
前方,施彦昭瘦削的身影在交错的丝线中摇摇欲坠,与先前带他走进这个房间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姚芯跟在他身后,谨慎地不让自己碰到桌上的那些显影仪器。
“你会把他带走吗?”
在施彦昭的手指将要触碰到门把手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出声问道。
他眼中的情绪在低垂的睫毛下闪动,姚芯有些不安,不敢再冒险刺激施彦昭,只得斟酌着字句,尽量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和缓,道:“看他自己的意思……”
闻言,施彦昭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姚芯看到他的手从门把手上撤了下来。
“你总是像这样说话留三分余地吗?”施彦昭向他靠近,低声说,“但是很可惜,我知道他不会愿意留下来的。”
“……”姚芯呼吸一窒,施彦昭的双手转瞬就来到自己眼前,伴随着那森然话音降落在耳畔,他感到后脑传来一阵钝痛,他被对方掼倒在摆满了仪器的桌面上。
“我也不允许你把他带走。”
昂贵的仪器被推至一旁,甚至有几件掉到桌下,发出簌簌的声响,其中不知是不是有一件玻璃制品,它碎在地上,“噼啪”一声好大的响。姚芯却无心留意。
剧痛使他的视线模糊成一片,无法聚焦的眼睛在这一片血海般的红光下向上仰望。他的脖颈被用于晾晒的棉线抵住,隐约成像的苏裕清的照片弯折散落在他的脸旁,尖锐的痛感恍惚让他产生被割喉的错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坠在海底,翻腾的海浪之上,沉浮着的是施彦昭时而冷静时而扭曲的面庞,以及那一连串的、在他眼前如海鸟般翻飞的雪白照片。
照片上,苏裕清就被框在那四四方方的世界里,或哭或笑的眼睛凝望着他。
有一滴带着凉意的水珠砸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咸涩的味道同海水一样。姚芯撕扯着脖颈勒紧的棉线,看到暗红色的泪一滴滴从施彦昭空洞的瞳孔里掉下来,水迹同时蜿蜒在他们两个的脸上,像一条业已干涸的河床,好像也是他的眼泪一般。
“我不要他离开我。”施彦昭喃喃道。
姚芯在挣扎中握住了施彦昭的手臂,他咬牙将它们往自己的反方向推去,用沙哑的声音朝他喊,“你不可能关住他一辈子。”
那两截手腕在他的手心里颤抖,姚芯抓住机会将他彻底推开,他直起身来,脖子上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线。
粗重的喘息从他隐隐作痛的喉管里钻出,隔着那条横亘着照片的线条,姚芯一步也不肯退让地与施彦昭彼此注视。
“放过他。”姚芯说,“放过你自己。”
施彦昭后退两步,站在满地的狼藉之间,双手颓唐地落下。他的目光空落落的,茫然地在姚芯脸上与铺天盖地的相片中来回转动,最后停留在姚芯的脚边,那里有一地被打碎的玻璃渣。
他毫无预兆地向一旁的桌面扑去,姚芯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才发现施彦昭的目标竟不是自己。
对方的上半身伏在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桌面上,手指被火焰燎着似的飞快地掠过其中几个瓶口。最终,他从那凌乱的桌面中挑选出一瓶,打开瓶塞,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而施彦昭握着瓶身,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口中灌去。
姚芯大骇,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从受伤的声带中迸出一声尖叫,扑过去死死抱住了施彦昭的胳膊,“住手!”
在此番动作下,瓶口中的液体溅落些许,落在施彦昭的下巴和姚芯的手腕上,那里的皮肤顷刻就出现了烧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