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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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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不敢,但请责罚。”司马厝未动分毫。

如同死灰。

却偏偏有股恼人风阴魂不散,非要将这土灰吹得复燃,搅得不得安生。

“侯爷又何必如此,陛下自会赏罚分明。”云卿安弯眸浅笑,不痛不痒道,“侯爷千里迢迢而来,何不先落座?当回灯重开宴,把酒诉衷情,君臣共乐才是。”

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边说着边踏过那方狼藉污秽地,还不惜纡尊降贵地上前俯身,装模作样地伸手过去要搀扶起司马厝。

“再者,此番若是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给人落下了陛下苛待将臣的话头,倒平白显得陛下不仁厚了。”云卿安一针见血道。

这既是对在场之人的警告,亦是对元璟帝不轻不重的提醒。

偏偏坏人是他,假惺惺当好人的也是他,现下只轻飘飘三言两语就想将此事翻篇揭过,虚伪至极。

司马厝冷笑,低着头时又恰好能看到朝他走来的那双黑色鎏金边尖头皂靴。

他恨透了这双靴子,更恨透了这个人。

当那双冰凉不带有一丝温度的手落在他身上时,他抬头狠戾瞪着那人,同样不带一丝温度地咬牙挤出一个字。

“滚。”

流动的风都停滞了半瞬。

“倒也是,咱家考虑欠周了。”云卿安似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自如地收回了手,低头抽出绢帛细细擦拭,恭谦道,“咱家这等宦奴的手不干不净,唯恐污了侯爷。”

“云督休要胡说!”

李延瞻不乐意了,愤懑道,“云督是在朕跟前伺候的。怎么,朕受得的你司马厝受不得,莫非你比朕还尊贵不成?”

“末将并无此意。”司马厝死死盯着眼前垂下的一小截龙袍,双目刺刺的钝痛。

李延瞻冷哼一声,干脆就随他跪着。

“无妨。今日天色已晚,侯爷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当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功过还且容后再议,陛芐体恤定是不会多做怪罪。”

云卿安目光落在司马厝的右后肩膀伤重处停顿了几秒,脸色稍变。

伤成这样还一声不吭强撑着拉开玄铁重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皮糙肉厚不知痛楚。

真够能忍的。

“听见没有,还不给朕退下!”李延瞻早已魂不守舍,饮酒作乐的兴致荡然无存,厌恶烦倦得像是在赶走一只扰人的苍蝇,“这酒不喝了,散席,扶朕下去。”

宫人应声上前侍奉,搀着元璟帝缓缓起身。附小做低的奴婢留下来窸窸窣窣地收拾残局。

众官员朝司马厝的后背落下意味不明的眼神,或叹或惜地亦纷纷准备抽身离开。

恐怕只云督能为他说上几句话,不然,唉……他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陛下还请留步!司马有事启奏。”

司马厝却再也顾不得其他,陡然直起上半身,跪下的双膝朝着元璟帝的方向寸寸挪动,对扎入膝盖处的碎碴浑然不觉,从他身上不断淌下的血流在干涸的酒痕上临摹增色,却涂抹不尽这醉生梦死。

不识时务也好,不知好歹也罢。

朔边遥远,战令早些下达就多一分胜算,事关重大,断耽误不得。

“恳请陛下传令朔边乘胜追击,此刻开战,收复陇溉平原指日可待。”司马厝重重磕头,“仅此请求,万望陛下成全。末将甘为所犯之过承担数倍罪责!”

这位昔日在战场上狂傲到不可一世的将军,却在此刻跪入尘泥。

将在外,可捱沙场饮冰,甘凭马革裹尸,昔君令有所不受,今他愿一力担之,只求守得民安足矣。

云卿安闻言回头凝望着他,喉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眸光深邃却多了几分难得的真实。

是个倔的,还是个傻的。

何必呢?

(本章完)

冰下难 “烧你啊……”

“朝堂之事就当在朕上朝时再议。”

李延瞻头也不回,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他是浴于夜风的逍遥客,却也是弹指间便可挥止晚风的独裁者。

他的话,不容反驳。

司马厝泛白的手猛地一撑借力站起,久跪得发麻的腿脚被牵动着僵硬地迈出死死踩碾着玉石台面,脚底下发出撕扯呻[y]的残喘,绝望过那枯枝败叶。

而更撕扯的,是他自喉咙间挤出的字语,冷厉的质问被粗暴凿开了口,随着破冰噼啪迸溅。

“若他日北防崩溃时黎民百姓活如牲口,敢问陛下又当有何闲情逸致饮酒赏豹?若他日前线尸骨累累,敢问陛下又如何高枕安眠?”

他高高站上了这一方雍华凭栏处,却是被困在逼仄中的地龙烫上了枷锁,沸腾的腥热流滞一舐一舐地翻到他身上来,噎红了墨眸,带着几近疯狂的逼视。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军情紧急,机不容失!”

李延瞻被司马厝这突如其来的锋芒扎得脚下一滑,身体抽搐着像是正在褪皮的老树干,抖动着的双腮被细细枝条碎影划了几条老虎猫振振欲飞的须。

眼前的分明是个冷鸷的杀场修罗!

一抹绯红身影如潺潺流水。

云卿安不动声色间将李延瞻挡在身后,平淡地吩咐身边宫人:“扶陛下回寝宫。”

“放肆!给……给朕住口,谁借你的胆子让你用这样的态度跟朕说话!”

“爷。”

司马厝白了墨发,干涩的眼底红了一片,身后背着副将僵冷的尸体。从他手中掉落的冷肃银辉枪在地上翻滚几下后,颓然地被积雪渐渐掩盖,和小路摊贩边上用来耍滑的破木头没有什么两样。

他揉了揉鼻子,似乎酸酸的胀得难受。在光与暗的相互交替之下,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司马厝的目光牢牢锁定着他,缓缓朝他走近,半散落着的墨发掩过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飘扬间似乎都带了凌厉如刀的力度。

时泾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曾经见到过一次自家爷这般的神情。

他又回眸瞧了李延瞻一眼,神色温良道:“陛下早些安歇。”

——

司马厝走下沿廊,面无表情地望他一眼。

他打了个寒颤。

里头深深的甬道廊腰缦回,不时传出些管弦奏乐的靡靡之音,飘出的酒肉味浓得发腥,让等候在殿门外望眼欲穿的时泾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其余的,不如,就让本督来为陛下分忧。

天际深蓝缎面被打落的香灰烧糊出了焦黑,枯涩的,灰白的。可那明明不是灰,是澧都皇城上方空悬的月。

在朔北漫天风雪里,枯落的败草固执地维持表面的生气。

话一出口却是干涩的沙声。

李延瞻上挑得高于顶的眼在这回总算是看清了那人身上的斑斑血迹,暗红得像是从死水沟里捞出来的。

头顶上将塌不塌的黑云扩散成大片,卷舒间杀气腾腾。

他费力地缓过劲儿,回过头时却是不受控制地上下排的牙猛地一合紧,磕得他舌头生疼直倒吸凉气。

奉先殿门一开一合间,光影跳跃,穿堂风自里而出带起来人衣袂翩跹,一阵骚动。

他无能为力,亦同现在。

“岑衍,将我最好的金创药取来,赠予侯爷。”

云卿安紧跟其后步出,脚步在一路蜿蜒的血色蔷薇之上踏了尘。

岑衍领命退下时,他对着那兜着一弯皎月的檐角由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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