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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其荣幸,能够得到这个耀眼的少年。
一整个下午,温阮泡在田地里,乐不思蜀,邾晏也见识到了与京城全然不一样的风景,一直到傍晚,南星来报‘昂爷回了漕帮’,温阮才恋恋不舍的告别农人,去了漕帮。
这一行于邾晏而言,又是一次很新鲜的体验。
他换了衣服,没穿亲王常服,当然也不寒酸,不管气质气派,看上去仍然很是个大人物,但未露身份,漕帮汉子们是不知道的。
“哟小少爷来啦!正好今儿个有新鲜的鱼,给您蒸一条吃!”
“去去没规矩,小少爷这年纪,还唇红齿白小孩似的,吃什么蒸鱼,得吃咱们这野生野长的王八,入了酒用了味炖的那种,是时候长大啦,再不经点事,会点活儿,要叫京城姑娘笑话了!”
“滚你的蛋,敢跟少爷开这种玩笑,少爷您瞧好了,我帮您揍他一顿,您叫昂爷免了我的罚,怎样?”
汉子们眼力不及霍家老爷子,也或许常年走漕船,官府大人物也看惯了,虽觉得邾晏气质特殊,但也并没怎么怕,一个个笑着跟小少爷打招呼,皮肤黝黑,咧出一口白牙,看起来个个不好惹,实则一个比一个憨。
温阮笑眯眯跟他们打招呼,任他们逗趣,什么调侃都不往心里去,最多骂个一两句,汉子们也不生气,不过心,甚至还觉得挺荣幸,嘲笑对方‘看我被少爷骂滚了你不行,少爷都不理你’……
最后还闹哄哄的要给少爷添菜,马上下水捉个王八立刻现做的那种,最后被老太太一个个敲了一顿,才消停。
老太太姓金,是苍昂的娘亲,先前有过一儿一女,没留住,生苍昂生的晚,遂现在年纪有点大,鬓边都白了,但她心态非常好,精气神十足,一点都不显老,手里拎的拐棍根本不是用来拄的,而是教训身边这群猴子的,谁不听话教训谁,亲儿子不听话一样揍,唯独没打过的,就只有温阮了。
今晚这一桌菜,甚至是她亲手张罗的,全部都是温阮爱吃的菜,亲儿子都忘了,是真把温阮心肝肉似的疼,饭桌上更是,恨不得把所有菜都夹温阮碗里,生怕他饿着了,吃不饱。
苍昂想拦拦不住,还被老娘的拐杖敲了下手,最后隻得肃着脸,斟酒举杯和邾晏赔罪。
邾晏其实并不介意。京城里,所有人都懂礼数,所有人都长袖善舞巧舌如簧,反而让这红尘俗世的直白坦诚更为珍贵,他喜欢看少年眉目张扬,如鱼得水的鲜活模样,也喜欢看少年招架不住长辈慈爱,羞涩红润的脸。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了这一老一少发生的故事。
温阮救过老太太。
三四年前,泗州有一场大雨。雨在江南并不鲜见,只要不是那种连接几日,河堤决山洪发的大灾,都没什么大问题,百姓们早已习惯,护好自己不受伤,雨过了就好,可那一次老太太有点倒霉,苍昂出船去了不在,她一个去庙里进香回来,不小心扭了脚,动不了,周遭一个人都没有,求助无门,眼看被衝到了河里……
正好被同时下山的温阮看到了,山间河流与外面不同,来势险峻,温阮找了块浮木,让老太太趴在上面,一路游着扶着护着老太太到下游,老太太除了湿了衣裳,一点事没有,回去大夫开剂防风寒的方子,好好治脚,就没什么事了,反倒是温阮,一路在不怎么好的河道里游动穿行,衣服被刮破了,身上全是细细碎碎,大大小小的伤,有树枝划出来的,有锋利石头划出来的,失血也不少,病了好些日子才养好。
若不是有他在,老太太凶多吉少。
救命之恩,老太太怎能忘,遂一直想照顾他,报答他,奈何他自己有本事,不需要老太太帮什么,是以老太太一直很遗憾,索性把他当自己孩子看,能怎么疼爱就怎么疼爱。
因为温阮,苍昂才有亲有奉,自也十分感激,不但不会製止母亲行为,反而觉得还不够,待温阮自己亲弟弟一样。
苍昂了解温阮,私下问明白结亲内情后,并不反对这桩婚事,反而很愿意让邾晏多了解温阮,只要自家弟弟喜欢,自家弟弟愿意,那他没什么好说,全力促成,左不过这个‘弟媳妇’来路太大,为防万一,他这个哥哥得更努力,打下更大更结实的地盘才行。
他从不觉得自己身在江湖是劣势,朝廷纵然掌权,拿捏着江湖人性命,但朝廷也需要江湖,恰好他很擅长在江湖搅动,江面有起伏,权力有更迭,然水面之下的利益勾连,自古都有,从不会变。
于是邾晏听到了很多温阮过去的事,调皮,善良,难处,遇到的灾厄……不一而足。
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温阮的善良。
温阮救的人,可不止老太太一个,他总是对出现在周围的苦命人充满怜悯,任何无辜人受难,只要他看到了,都会想去搭把手,可并不是所有‘无辜受难的人’都是无辜的,就是有人看准了别人会怜惜‘老弱妇孺’的点,故意製造事端,讹钱讹人,温阮在这上面也吃过不少亏,可他从来不记恨,他一直觉得坏人是少数,如果因为这些少数人,就记恨所有,那真正无辜受难的人怎么办,谁都装做看不见,让她们去死么?
“哼!你们这些男娃子,平时厉害的没边,节骨眼上一个比一个眼瞎,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老太太桌子拍的啪啪响,“就上回那非说脚脖子被阿阮看到了,赖着要嫁给阿阮的姑娘,你们一个两个谁说话硬气了,还不是要我来把人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