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她费力张口,嗓音微哑:“你告诉七皇兄清台寺的事。”
自见过容妃, 洛久珹虽要面子不愿言语,心间却始终对她怀有愧意, 所以他自洛久瑄口中得知她的打算后才会一心前往清台寺, 才会在洛淮面前担下整桩罪责,企图将她从此事中摘除干净。
“是我。”
洛久瑄毫不犹豫地承认, 苍白的唇瓣微动,声音柔柔, “久瑶, 若不如此,今日被囚知寒园的人便是你, 天威震怒,我又要怎样做才能救你?”
洛久瑶不去瞧她那双看似情真意切的眼:“所以,是秦征告诉了五皇兄。”
洛久瑄不做它语,只是应:“你知道的,自秦世子来燕京后,一直以来,皇兄与他关系甚笃。”
她的应答含糊不清,洛久瑶又道:“太后的确没有留我的打算,那日你同我提及先皇后,也是希望我早些引太后出手……可时势弄人,促就这件事的却是容妃的死,如此一来,你们只需告知七皇兄,此事便成了七分。”
“我与七皇兄皆是心甘情愿,无论事后被囚者谁,都能铲除你们身前的些许障碍,于你们而言百利无害。”
洛久瑶略过铜符一事,只提及他们借此事铲除异己,争权夺势。
洛久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取来案上的药,边道:“久瑶,不管你如何做想,我不是五皇兄的同盟者,也从未将你当成过障碍。”
瓷勺端到洛久瑶唇畔,被她躲过了。
“还温着,药汤凉了会很苦。”
见她抗拒,洛久瑄放下药碗。
她叹一口气:“有所提防是好事……但久瑶,我想你知道,我不会害你。”
她起身,行至案侧时,瞥了一眼窗畔未生枝叶的虞山红。
“皇兄宫里的虞山红生了花芽,你这支花若不换土壤,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
她轻轻点一点陶盆中的枯枝,转身离去了。
房门关合,洛久瑶捧起药碗。
碗中药汤尚温,她的目光却久久落在洛久瑄捻过的那支虞山红上。
前些日子洛久瑄提及此花特殊,她曾想倒出土壤查看,却因计划与太后前往清台寺耽搁下来。
如今洛久瑄再次找来,她再次留意起这株虞山红,不禁皱了皱眉头。
洛久瑶仰首喝尽药汤,走去端起陶盆,带着它一口气走到院子里。
陶盆倾倒在地,光秃秃的枝条跌落,盆中的土见了底,而土壤最下,赫然是一枚熟悉的铜符。
铜符沾了土,凹陷在符中的细纹经沙土填过,反而清晰起来。
洛久瑶虽所知不多,却因前世辅佐洛璇时对此类纹样稍有涉猎——是北契的文字。
这枚铜符与洛久珹留给她的那枚,几乎一般无二。
两枚铜符碰撞在一起,叮咚脆响中,前世的场景回闪而过,洛久瑶好似听见贺令薇那时想同她说的话,也好似终于触到关于前世的一丝真实。
她曾说她的时间太少,而这枚铜符大概就是秦征寻她的缘由,是她手握的证据,牵制秦征的筹码。
西境与北契若早在暗中有所勾连,当年北契人能潜藏在燕京城中,恐怕也与秦家脱不开关系。
秦家究竟在当年事中参与了多少,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秦征的手笔?
“殿下,您身上还发着热,怎么好不穿鞋袜就跑出来?”
桃夭的声音传来,洛久瑶的胸腔里顿时擂鼓大作,她不顾铜符上沾染着灰尘,匆匆拢袖将两枚铜符收好。
桃夭半哄半劝地扶她回去。
回到屋内,洛久瑶擦去铜符上的尘土。
铜符显然已存在许久,也就是说,燕京城下的脏污势力大概早已盘根错节,不知繁茂到何种地步了。
若想查清,恐怕也要寻到始末,从长计议。
洛久瑶收起铜符,又折了封信,差人送往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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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微亮,皇帝的御驾出了宫门。
纵使近来事务颇多,为彰诚孝,洛淮仍亲临清台寺,接回太后的尸骨。
皇城内悬了丧幡,寿安宫成了停灵的祭殿,一眼望尽,满目皆是飘荡的白。
太后的棺椁用了上好的金丝楠,四角嵌金,停在寿安宫的正殿,被四周摆满的莲花烛映得金辉四溢。
为表追念,太后丧仪的规制很高,供品摆置,礼器陈设,皆是皇室最奢华的规格。
皇帝辍朝三日,皇室子孙皆着衰服,前朝臣子,王公命妇着素服入宫行礼致祭,食素斋,朝夕哭临三日,之后每日一奠,三十六日方止。
丧礼首日的流程颇多,皇室举哀,群臣行奉慰礼,众人散去时已是日薄西山。
作为太后生前最亲近的后辈,洛久瑶留在殿中,跪在案前续香。
太后生前礼佛,供案旁除了莲花烛,还有堆叠起的佛经。
佛经堆得很高,厚厚一摞,依旧是洛久瑶誊抄送来的。落在纸上的笔锋走势如故,颜色却不再鲜红,已然变作了寻常黑墨。
香坛中的香将要燃尽了,洛久瑶取来新的香火,身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轻而慢,但寿安宫太过安静空旷,落下的一步一步便尽数落入洛久瑶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