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2 / 2)
那玩意儿就是想杀你的呢!你不知道吧,你只是个迟钝的凡人,当然不知道它跟了你们好长一段路。如果不是我去拔剑,它把目标转向了我……你!你们就已经被它吞进肚子里了!”
“喂,你听见了吗?不怪我,真的。说话,说话啊!”
修罗二摇着清平的肩。他的手很大足以把她整个肩头囊括在手心里。温热的液体从修罗二左眼眶落下来,带着一股腥气,最后在木板上滴落成浅红的斑迹。
一线天蓝混合着脏污的液体。男人头一次品尝到焦急的情绪,他半睁开左眼,上眼睑的封印硬生生破开,银钉划出扭曲的创口。
如同坏了一只眼睛的陶像,透露着诡异的死气和僵硬。
胸膛里压抑不住的情绪从喉口挤出。清平笑了。她闭上眼睛忍耐着,五官全部皱缩在一起。如果不这样,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怎么能在修罗二面前哭呢?这世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可以在谁面前哭了。
明明不想听到这些话。
半睁不睁的左眼只看得见女人惨白的嘴唇。它一张一合,修罗二完全拼凑不出这句话的意义。
她说:
“忘记我,否则就永远相信我会杀死你。”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话了。
知道他们返程,斥候营预留了联络暗号。几次三番地到达指定地点确认身份,他们方被告知大营的具体位置。距离开北京已过去三日。
休整期,麒麟大军驻扎在山中开阔的谷地。营帐一眼望不到尽头,犹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城池。
到了最外围关防,轮值的军士拦下众人查验身份,不多久给出核验结果。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陈二对清平说道:
“兴许是上面忘报了或文书没送到,总不会出大问题的。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先入营述职,然后去防务说明情况。”
“好。”
由于任务是麒麟大将军指派,述职的优先级就比向防务说明清平的情况优先得多。所有人不得不立刻入营面见,清平只能一人留在营地外。
众人拱卫着青衣的棺椁。四名军士拉棺,缓缓行入暮色中的麒麟军营。
夕阳西斜,看不见大家影子的那一刻,清平的心一下子空了。疲累无可避免地席卷全身,她找了处地方坐下呆呆地看着昏黄的落日。
入营的众人率先抵达的是烈士营。顾名思义,这里是停放阵亡军士尸首的地方。
“明天正好是安葬日,大将军已经吩咐过了,要把青衣大人葬到明英堂。”
明英堂埋葬的都是麒麟侯的亲信、宠臣。哪怕战时,这里的香火侍奉也不会中断,日日添新。
“会不会太快了些?青衣才刚回来。”陈一木讷地说。自打青衣离世,他就一直这么称呼青衣。没有了上下级关系,以男女间熟稔的叫法。
“听说已经去了快十日了吧。从南往北气候差异很大,尸体早该不成型样,还是早些安葬的好。而且,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领头的军士长敷衍地劝说道。搬出麒麟侯的那一刻,这事儿已经拍板了。
“我会找熟工的女殡好好安置青衣大人,诸位放心。”
女殡专事女尸殓葬,从小殓报丧到陪葬仪制一应操办。在战时,这套流程只有七品以上官职的军士可以享用。
陈一满目悲伤,不舍地看着青衣的棺椁。他已是个成熟的男人,却对一个连关系都没明确的女人如此伤情,这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这趟旅程,他是陪在青衣身边最久的那个,青衣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如此清晰。他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对别的女人动情,起码在这个时刻,他深深地留恋着她。
那个说要赶回来过年的人,再也过不了年了。
“小雪?”
众目睽睽下,女孩跪在棺椁旁。她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面朝棺椁跪得笔直。
她难过吗?她悔恨吗?
没人能看得出来。
大家喊她走。她一句话不说,任凭谁去拉扯都不肯起来。
“算了,让她跪着吧。不是她,青衣也不会死。”
话从陈一嘴里说出来,没有人反驳。有人用愤怒而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他并不在意率先往外去了。
走出营地口,一个半大的男孩子一把推开他并狠狠瞪了他一眼。陈一踉跄两步站定回头,看见男孩抱住了小雪。
这一刻,女孩奔溃而尖利的哭喊混入营地连天的哭丧声中,在这停满尸首的地方,泯于众人。
陈一直直向斥候营走去。跟随着他的众人不明所以。这不是往大将军营的方向。
“你们几个,跟我来。”
骑着马赶来的军士用鞭子点出机关城来的三位。三人上了板车,被马匹拉着飞快往大营方向去。
“列长,我们不去吗?”陈二询问道。陈一点了点头,“该上报的早在飞信里秉明。将军体谅,特嘱咐我们入营后可直接休整无需再过去了。”
“这样…那我们直接去防务营把清平的情况上报一下,让她入营。”陈三调转脚步往南方。
“不可。”陈一厉声制止,“她和我们没关系了,任务结束了。”
“这什么意思?”洛富金都忍不住问起来。
“别过问。我是奉命行事。”
话音刚落,陈一直接把陈三生擒,嘴里道:“休怪我了。我怕你为了她不安分。”
突变来得太快,众人一时呆楞原地。几名军士在陈一的示意下直接把陈三押解带离,肃静中,大家也只能看着陈一冷酷的面目默不作声。
“如果你们有谁继续和乐清平牵连,下场会和陈三一样。记住,这是命令。”陈一顿了顿,眼神有些动摇又很快恢复平静。“至此,小队解散。我不再是陈一。你们应该很清楚,我名为李照,斥候营都尉。”
美梦与噩梦交织,喜悦与悲情更迭。旅程终于画上了血色句点,被抛弃的人对此毫无察觉。当善于欺骗的上位者决定信守诺言,被抉择的还以为,是自己有错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