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而且他知道,他的“阿妹”可不是一个喜欢被人管着的人,她未必喜欢旁人插手此事,更何况先前她之所以不用剑,大抵也是怕——
容诀的笑容一窒,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
微风吹过他的身旁,将所有的春光与暖意卷走,只露出了他如玉的脸庞,还有眼下那一颗如妖鬼般勾人的泪痣。
乌发雪肤,勾魂摄魄。
无需任何言语,倘若看见这一刻的容诀,再不会有人错认他怨鬼的身份。
而此时此刻,这个怨鬼枯骨,正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孩。
鲜血淋漓的手背,完好洁白的掌心。
在掌心上,躺着一个被小心翼翼地护了很久,却依旧在方才断裂的小风铃。
容诀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小风铃的形状极为罕见,被外人看到,只会以为是寻常野花,又或是匠人妙手偶得。
但是容诀认得。
这是玉容花。
这也是,他亲手制作,并送出去的小风铃。
……
在成为“容诀”之前,它还成为过许多东西。
在最初的一世,他遭人背叛,被最信任的父母舍弃,成为了容家千年基业的“献祭品”,还诬陷他“与怨鬼勾结”。于是他被囚在了容家后山的玉容镇魂阵中,困他此后生生世世混沌轮回,世世生生不得善终。
被拦腰砍伐锯开的柳树、被凌虐折翼的青鸟、被冤枉焚烧的小医倌、被剥皮斫骨的将军……
一世又一世的怨气累积,最终才有了这一世的机缘。
他成了怨鬼。
第一世杀了这么多年的怨鬼,这一世他终于成了天地间最大的怨鬼。
巧合的是,这一世他再次成为了“献祭品”。
或许是因为怨气太重,或许是因为生生世世的记忆太纷乱。
每隔一段时间,容诀就会忘记一些事情。
他现在所能忆起的,也只是怨气极深的几世之死罢了,剩下的哪怕是今生,也早已遗忘。
所以……
他大概真的早就见过桑宁宁,还送了她那个小风铃。
只是她那时年岁太小,而他又恰好丢失了这段记忆,所以两个人谁也没有记起。
容诀弯起眉眼,瞳孔深深。
他撩起衣摆,腾空飞身而去。
看来他不止喜欢现在拿着剑的桑宁宁,也很喜欢小时候拿不起剑的桑宁宁。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桑宁宁是什么模样?
容诀思绪飘散。
大抵是和现在一样倔强又不服输吧。
伴随着陈家奴仆的阵阵惊呼,容诀轻而易举地拦下了桑父恼羞成怒下的出手,也拦下了桑宁宁的剑。
阴之淮又在容诀面前丢了脸,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对着身侧的小姑娘道:“桑宁宁,我在帮你,你居然还对我拔剑?!”
桑宁宁抿了抿唇,厌倦地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可是我的风铃碎了。”
倘若只有她一人,她自是不介意和桑父鱼死网破。
可她刚才之所以不出剑,就是因为手中这个风铃承受不住这样的剑势。
桑宁宁的剑势是冷肃的、坚硬的、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半点不解风情,更不通风花雪月。
小小一个风铃,根本承受不住。
然而阴之淮一出现就动了手,桑宁宁一面抵御桑父,一面还要护着手中的东西,自然是分神不及。
——还是太弱了。
桑宁宁垂下眼,看着断裂的风铃。
倘若她再强一些,大概就不会这样了。
容诀静默了一会儿,看着那截沾染着血迹却依旧被人执拗紧握的风铃,嘴角的弧度终是平了下来。
他从桑宁宁的话语中,听到了难过。
也不知道为何,容诀不想让她这么难过。
他本来只将她看做一把剑,后来觉得她有趣,大概可以和那些被他驱使的小青鸟相比。
但此刻,容诀发现,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不会在乎被他驭使的飞禽走兽的想法,但却会思考,桑宁宁是否难过。
很微妙的感受。
就好像在这具空空荡荡的白骨躯壳中,真的有一瞬,还有心在跳动。
容诀走在桑宁宁身旁,轻声道:“还能修。”
桑宁宁倏地抬起头。
然而这一次,容诀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她,而是拉起了桑宁宁的手。
伤痕交错,皮肉翻卷,没有看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与之相对的,是那个被她护在掌心的风铃。
干干净净,除了断裂和外围沾染了一点点血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阴之淮早就在桑宁宁冷眼相对时就负气而去,此刻留在原地的,也只有桑家父子二人。
桑父半点不见之前的嚣张威严,早已收起手,忐忑的看着容诀。
该死!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倒霉东西居然和容长老之子关系如此之好?!
桑曜安也十分不安。
他最崇拜大师兄,这次可是难得的见面……是不是被搞砸了?
一向温雅示人的容诀,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二人的忐忑。
他恍若未觉,完全无视了两人忐忑的目光,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为她擦拭干净,又细心包好,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桑父满脸忐忑:“大、大公子……”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既想讨好容诀,又不想在小辈面前丢了脸,“这毕竟是我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