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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璃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莞尔一笑:“春天虽来了,还带着冬天的冷。添柴加火,能带给你几分温暖,也算是值得。”
拿来用和拿来烧,又有什么不同。赵璃眼眶里渐渐涌出泪意,在真的落泪前,赵璃转过了身去。
他可是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皇帝,也不能这般不堪。
走出厅堂,外面的阳光很是明媚,赵璃也学着笑得明媚。
要赶在夏天之前,夏天尸身腐烂得很快,他还没及冠,离衰老还有很远很远,尸身也不要腐得太快才好。
回到宫中后,赵璃写下了禅位诏书。
晏哥应当名正言顺地走上来,而不是作为乱臣贼子,起码这一刻,他是真心的,不愿让权势蒙蔽了这颗真心。
当初晏弥说:“郡王,不管我们来时的路如何,或许到最后,你我殊途同归。”
倒是一语成谶了。
赵璃让人上酒。
晏巉来了。
赵璃笑:“晏哥,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劝我的。”
府里的事没有能瞒过晏巉的。他来还荷包。
“怯玉伮年幼无知,望陛下收回厚礼。”
晏巉将荷包放到了案几上。
赵璃望着那荷包,问了晏巉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娘对你的情意。”
娘亲被救下时,已经病入膏肓,苟延残喘而已。
她望着救下她的少年,眼里的光没有人能够忽视。
晏巉道:“知道。”
“你厌恶吗?”赵璃问。
晏巉摇了摇头。赵璃的阿娘从不曾说出口,也从来没有逾矩过。
赵璃笑了下:“那就好。”
想必怯玉伮也是不厌恶的。
赵璃将禅位的诏书递了过去。晏巉说不必如此。
赵璃道:“周国如今看着已是气数将尽。晏哥,这是个烫手山芋。”不接会死,接了也会死。
“你可以带着怯玉伮去北地,就说是皇帝不公刺杀你,在新国照样富贵荣华。史书上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中原乱了数百年,百姓生灵涂炭,那么多的战争,那么多尸骨堆积。晏哥,我不希望其中有你。”不希望怯玉伮也在其中。
晏巉道:“陛下可是听信谗言?臣尽职尽忠,怎会逃亡。更不会做出叛国通敌的事来。”
乱世里,谋士权臣一个地方呆不下去了,转投他国或是手刃主公都是常事。大大小小的国,此起彼伏的灭。
也有君主求贤若渴,愿意接纳他国降臣。
赵璃听到晏巉此言,明白他是不会走了。
临到头,还是不想死。晏哥若是离开,他也能多活几年。
酒呈了上来。
赵璃望着那酒,说了实话:“这是毒酒,晏哥,我喝下去,是不是一切都能结束了。”
晏巉未答。
赵璃倒了一盏,手忍不住微颤了下。他强行抑制住了。
他希望有个人能阻止他。
可晏哥只是远远地站着,不看不听不问。
赵璃便明白,晏哥不想他活着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为什么真的要赶赴黄泉时,他竟然好不舍。
甚至想放手一搏。
赵璃抬眸看晏巉,是跟晏哥斗个鱼死网破,还是就此了此一生。
赵璃端起了酒盏。
那滴竭力压下的泪落了下来。赵璃一饮而尽。
喉舌腹肠如火烧。
酒盏落地。
赵璃垂手攥住了没能送出去的荷包。
水中月,杯中酒,梦中人。那日的葬礼,他虽是难过,可也忍不住望向怯玉伮。
他到底是喜欢上了怯玉伮,还是喜欢上了怯玉伮对晏弥的那份牵挂,他不知道。
偶尔,只是偶尔,他也想试试有人牵挂的滋味。
自母亲离世后,再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母亲的遗言他会遵循。
母亲想用她的一生去偿还恩情,可她的一生太短暂了。
儿l子接下这份责任来,儿l子说过的,会用一生去偿还,儿l子做到了。
晏巉捡起诏书,缓缓走出了宫殿。
赵璃没有去望他,他攥着手心里的荷包,猛然吐出了血来。
他爬向柜子,那里面装了好多他绣失败的荷包。
他不需要别的陪葬品,赵璃打开了柜门,一个个荷包掉了出来,赵璃抱住它们,只要它们陪葬就好。
不,还有——还有那枝枯败的梅枝。
他留下来了。想必怯玉伮的那枝,已经扔了罢。
“阿娘,”赵璃痛苦地呢喃,“好疼,原来喝鸩酒这般疼啊——”
下辈子,他不愿生在王侯之家。
就做个太平盛世里的寻常人。
赵璃想爬起来,想将枯败的梅枝取下,爬不起来了。太疼了。
三月三的夜晚,大周的最后一位皇帝驾崩。
四月初,晏巉登基,改国号为楚,改元永兴。
晏巉着手清洗势力,那些背叛他的人,夷灭三族。
活下来的人,再也不敢用曾经那银秽的目光看向晏巉。
他们怕了。
连荀延也开始收敛,许多次称病想要卸职归家。晏巉皆是挽留。
荀延望着自己曾经爱慕的人,不知何时,那份爱慕早就随风散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大楚的皇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