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意(1 / 12)
崔至臻噙着两汪眼泪,乍暖还寒的风吹得两颊泛起异样的红,偏她走得快,一路上拿袖子遮遮掩掩,生怕被无意间碰上的长辈叫住询问,又生事端。
侍nv春桃紧跟在至臻身后,神se担忧,“娘子可是身子不适?方才在侧殿里站着冻了那么久,罗夫人都不准娘子离去,着凉了可怎么好,”春桃絮絮叨叨c着老嬷嬷的心,忽而压低声音,对至臻耳语道,“主君知道了要生气的。”
向来无反应的至臻顿住脚步,鹅h裙裾翩然静止,丰润饱满的x脯因刚才的疾步上下起伏,眼里的泪意消散了些,紧张地捏捏僵y的手指,偏过身子小声问道:“他……还会来么?”
春桃扶了扶至臻发间的金镶玉钿头钗,那上头的宝蓝珠翠不易得,主君却是寻得一点世间的好颜se就要装扮在娘子身上,有时是江南的绫罗绸缎,有时是稀世的玉石翡翠。一细看,至臻已经伤心得连额上的花钿都歪了,眉眼间却还是几年前至纯至善的模样。
“想是要来的,席间常公公递了话。”
至臻嘴一瘪,落下眼睫,可怜得让春桃想把人搂在怀里安慰,“他还是不要来的好,我今日又给他丢人了。”
“主君哪里会这样想。”春桃握住至臻柔软的小手,细细宽慰,“刀剑无眼,娘子且等着瞧,主君定是要狠狠责罚三皇子。”
至臻的瑞雪园在崔府西北角,距离主屋有些路程,更别说主母罗氏的三娘子住在紧临府上苏式花园的韶光阁。
四岁上洗澡时侍nv不小心将滚烫的热水浇在至臻背上,起了一片骇人的水泡,崔景对无母的幼nv心存愧疚,发落了一应奴仆,有意试探罗氏让她代为抚养至臻。可罗氏彼时已有三娘子至敏尚在哺r,又有长子崔章淳傍身,自然不会将一个庶nv放在眼里。
主母态度冷漠,父亲模棱两可,事情渐渐淡去,再无人提起至臻的归属问题。小小的至臻已知疼痛和人情冷暖,哭闹都节制,府中前院的下人几乎只有逢年过节能在家宴上瞧见二娘子孤零零的身影,她就这样在瑞雪园安安静静地长到十七岁。
但如今的瑞雪园,早已不是当年那副惨淡的光景。
崔至臻回到院子,由着春桃帮她宽衣解带,卸下繁复的发饰,换上舒适贴宽松的衣袍。
春桃一边铺床一边说:“娘子要不要午睡?奴婢申时叫您。”末了又端详她落寞的小脸,说道,“晚些通传常公公请医nv帮您瞧瞧,您还记得那位姓夏的医nv吗?您刚来葵水的时候肚子疼,就是她帮您医治的。”
收到至臻不解的眼神,春桃恍然大悟,促狭地扭过头对她笑,“奴婢忘了,近几年都是主君亲自为您把脉的。”
是了,崔至臻的事早就不假手于他人了。
至臻脸红,打岔间她暂时忘记了上午不愉快的经历,弯腰钻进厚实的锦被,春桃放下帘子,里面的空间瞬时黯淡下来,至臻昏昏沉沉入睡。
天se渐暗,崔府各处都掌了灯,罗氏的套车停在正门口,一众奴仆上前去迎,后厨烧好水,预备伺候主母沐浴。三娘子至敏已经睡熟,由强壮的嬷嬷背着稳稳回到韶光阁。
没有人问起一同前去的二娘子。
春桃用剪子将蜡烛的灯芯剪去,重新放上灯罩,看了一眼帐中熟睡的至臻,将烛台放远了一些。
她走出卧房,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守在门口的另外两名侍nv向她微微伏身行礼。春桃点点头,离开了,她预备去小厨房熬开春的麦芽糖。
从瑞雪园到后院的小厨房需经过几个回廊,要走上一盏茶的时间,她边走边在心里盘算今日之事该如何交代,踩过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冷不丁被拐角处一道声音止住脚步:“g什么去?”
春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双膝已经跪下。
至臻是她名义上的主子,可瑞雪园人人讳莫如深的是,这位才是真正决定他们生si的人物。
“奴婢不知尊驾在此,还望恕罪。”
她伏在地上,看到暗影处走出一个人,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他穿着再寻常不过的青se团领袍,身材高大,常年骑马练武造就健壮t格,还有他虽稍着风霜却丰神俊逸的面容,带着岁月积累的威严,正垂下眼皮看着地上的春桃。
春桃方才粗略扫过一眼,那位人物身上的腰带用金线歪歪扭扭地绣着竹叶图案,不正是去岁深冬娘子日夜劳作的那条么?她略微汗颜,至臻不擅nv工,她把腰带传给常公公时明明看见其揶揄的神情,没想到他真的穿在身上。
“娘子睡前说想吃麦芽糖,奴婢正要去小厨房。”
“她回来时,怎么样?”帝王的声音砸在春桃心上,她愈发恭敬。
“回陛下,娘子有些难过。”
“哭了?”
“……是。”
彼方静了一瞬,春桃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视线里的青se袍裾动了一下,回过神时,他已经离去。
圣人李昀是个什么样的君王呢。恐怕盛朝子民都能赞他一声圣明。他正应了先帝为他赐名时说的那句“昀照万物,一枝独秀”,或许没有人会b他做的更好了,在位二十载开疆拓土,勤政ai民。只在君临天下的时候,大殿阶下的臣子们看到那个宝座之上的人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的圣人已年逾四十了。
那圣人李昀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早逝的发妻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他的后妃们是政治棋盘上的棋子,他的孩子们对他敬ai大于舐犊之情。算起来,李昀的那点私心,竟藏在这毫不起眼的、五品文散官的后宅。
他走过茂密幽静的竹林,沿途的灯火忽明忽暗地照在他的面容上,身边没有一个小厮,偌大的崔府没人察觉,直到他行至瑞雪园。
静守在卧房门口的两个侍nv见到来人后伏身行礼,然后默默离去。
李昀的影子映在糊得厚厚的蚌壳窗上,却迟迟没有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推开。
李昀绕过厚重的帘账,看见拔步床上崔至臻香甜地睡着。
他坐到她身边,尚未来得及碰一碰她的脸,崔至臻就醒了。
迷迷糊糊地,柔软的小手握住李昀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擦。
“郎君……”
“我扰了你的梦。”
“没……本来就该醒的。”春桃把暖炉烧得旺,崔至臻睡得脸红扑扑的,“什么时候了?”
“快要人定了。”
崔至臻起身,抱住他的胳膊,“这么晚还来啊。”
“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暖hse烛火下李昀的神情温和,他敛下眼睫注视她时,威严少两分,柔情多三分,“吓坏了吧。”
李昀低头,贴上她的面颊,他还带着屋外早春的冷意,至臻笑着躲了躲。
想起今日席间的情形,原本一睡醒就见到他的雀跃熄灭了些,小眉毛蹙起来,有几分烦恼的样子,李昀心定了定,好在没再哭了。
“您昨晚明明一字一句地叮嘱我了,”至臻蹭蹭他的衣裳,“我还是出差错,是不是丢了您的面子?”
李昀低低地笑,倾身吻她的唇瓣,短暂地停留后,捧着她的脸,和田扳指凉凉地沁着她的皮肤,“我的面子够大,你只管丢好了。”
“我实在在意的是,至臻你。”
“什么。”崔至臻眼里透着迷茫。
李昀无奈了,点点她的鼻子,“平白被人奚落,你不生气?”
崔至臻在李昀心中,是区别于他的朝臣、子民、甚